退休后闲来无事，经常看短视频，今早刷到一条凤仙花的视频，这丛凤仙花长在一面墙的墙缝里，虽然环境很差，但依旧开得蓬蓬勃勃，下面还有一行小字：在哪里存在，就在哪里绽放。不要因为难过，就忘了散发芳香；不要因为弱小，就放弃向上生长。

记忆的大门突然打开，六十年前，我的玩伴小梅用凤仙花给我染指甲的情景，清晰地浮现在眼前。

小时候，我在银川城里上学，一到放暑假，就回到农村母亲的老屋，在草滩湖边去疯玩。清楚记得，那是一个傍晚，晚霞满天，落日熔金，水鸟低飞，归鸦入巢，高高的海宝塔在升起的炊烟中飘浮，我和小伙伴小梅走在回家的小路上。小梅问我，你想不想染红指甲？我说，想呀，可我没有指甲油。小梅神秘地说，不用指甲油，摘点指甲花就行。我说，哪里有指甲花？她说，这凤仙花没有野生的，一般农家院子里都种，它开花是桃红色的，有淡淡的清香，特别好看。她领我到五奶奶的院子里，摘了十几朵指甲花，又折了几个枝子，她说光有花染出的颜色不亮。

回到家，她将摘来的指甲花和枝子用剪刀剪碎，放到院子里的石窝窝里，使劲捣，捣成糊状，她又拿出一块矾对我说，这个不是盐，不能吃，指甲花糊里边放指甲盖大一块就行了，多了会把手烧坏。我说你懂的真多。她说，我最羡慕你们上学的，能识文断字，将来能干大事。她把矾加在指甲花糊里，继续捣，只听得咣叽咣叽的声音。一会儿，她指挥我，到老屋后边去揪两片苍耳叶。我揪了两片苍耳叶回来，她一看说，不行，要拣大的揪，要能把手包起来的，我就又去揪了两片大的。她问，你包一个手还是两个手？我心里疑惑，就说先包一个手试试。她说，你先回去吃饭，捣好的指甲花糊要放一会，才能发挥最好的效果。

吃完饭，我来到她家，小梅说，手伸出来。她用几片树叶叠了一个小块，放在我的手心里，然后让我把指头压在上面，说这能起到垫子的作用，让手舒服点。她先在我的四个手指甲上放上指甲花糊，再握成拳，把大拇指的指甲也放上指甲花糊，最后，用两张特大的苍耳叶把手裹起来，再用线绳一道道把手捆起来，我的手好像变成了一个拳击手套。我感到很新鲜，很好玩，就做了几个拳击的动作。过了一会，她问，你的手现在有啥感觉？我说微微有点发热。她说，这就对了，赶快回家睡觉。

白天我疯玩了一天，很累，倒在炕上一会儿就睡着了。半夜，尿把我憋醒了。起床撒尿后，回来就睡不着了，裹着的手发胀了，隐隐作痛。手握成拳已半天，老想活动活动，我试着把手往开伸，但绳子缠得很紧，小梅又打的死结，一只手根本解不开。我后悔了，早知这样难受就不染了。在反复纠结中，我又睡着了。

早晨，小梅过来问，昨晚感觉怎么样？我说难受死了。小梅乐不可支地说，想要美，就得受点罪。她打开包在我手上的苍耳叶，揭掉干了的凤仙花糊，一看，五个指甲盖都变红了，只是由于我的挣扎，大拇指盖染了半个，再一看，五个指头全肿了，手掌的皮肤也让汗水泡得发白，皱巴巴的，像鸡爪子。又过了一天，手恢复了原来的模样，只是指甲盖红红的，很好看。小伙伴一起玩的时候，我就会炫耀我的红指甲，当晚的难受就全忘了。

小梅有五个兄弟姐妹，她没上过学，十岁就参加生产队劳动挣工分，十五岁成了生产队铁姑娘队的队长，二十岁出嫁，我骑自行车把她送到了婆家。后来她相夫教子，养家糊口，劳碌一生。如今，大我一岁的小梅因病已驾鹤西去，我心里很难过。她虽没上过学，但人很善良，脾气很好，生活经验很丰富，她教会了我很多东西，她就像一丛凤仙花一样，不嫌土地贫瘠，不畏严寒风霜，放在哪里，就默默地扎自己的根，发自己的芽，开自己的花，把美丽和芳香留给人间。

我想，如果有天堂，天堂一定有学校，就让小梅在那里上学吧，圆她当一个学生的梦。

◆李桂珍（宁夏银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