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上世纪70年代，参加劳动，印象最深的是拾麦穗。

我是非农户口，爸妈的工作单位在造纸厂，建在农村，所以，我读的是农村名叫土坝的小学。

当时力求思想进步的我们，对劳动有比读书更强烈的向往。尤其，我们几个城里娃，更要避免成为“四肢不勤，五谷不分”的寄生虫。前一天，老师通知了，兴奋劲儿就别提了。参与生产锻炼，与农民同劳动，热情十分高涨。

前一天睡不好觉。那时候，没有瓶装水，军用水壶得准备，父母怕磕了碰了，掉块漆什么的，平时锁在柜子里，只有特殊情况，才能向他们申请使用。柳条编的小篮子是必须准备的，否则用啥装麦穗？妈妈烙的夹了香豆菜的饼子就摆在炕边的灶台上，馋到咽口水也不吃，因为第二天中午要和小伙伴换着吃。如果能有一根黄瓜或者一个西红柿带上，那简直就是奢侈。

第二天，起得比太阳还早，到学校排了队，唱着《学习雷锋好榜样》，一路高歌，向农田挺进。

到了，人民公社的田野黄灿灿，麦子已经被收割过了。两尺左右长的麦穗，一捆一捆扎起来，垒成麦秸堆，有的被摆进架子车或者拖拉机上，往麦场上运输，有的还得等候，慢慢拉走。骄阳下，我想着，这么多麦子经过晾晒，脱粒，磨粉，被制作成大白馒头，多么香甜，不由垂涎。要知道，当年，我们家经常吃的是玉米面和红薯面，白面馍白面面条管饱，只有过节才行。

开始拾麦穗。一字儿排开，齐头并进向前。途中要眼疾手快拾起麦穗放篮子里，有的同学迅速向前移动。我以为越仔细寻找才能有更多的收获，所以，总是比别人慢半拍到对面的田埂，抬眼跟别人一比较，少了三分之一。前三名能得到老师表扬，比我还差的，因为得了最后一名，哇哇哭起来。老师就鼓励说，继续加油，坚持到底就是最后的胜利！

把拾到的麦穗倒在集体的麦穗堆里，内心充满自豪。感觉自己的汗水都是为社会主义流的，手上被麦芒扎的刺也不知道疼了，回家用针从皮肉里挑出，英勇如小兵张嘎。

后来才明白，为什么有的同学，比我们战果辉煌。跑前面，总是可以有更多麦穗等着捡嘛。自责缺乏劳动的机灵劲儿，甚至怀疑起自己的智商。

劳动锻炼了意志，更主要的是增强了团结协作的精神。有时候，带队老师，是分组评价劳动成果的。小组比赛，大家就更加努力，生怕拖了集体的后腿。吃饭的时候，每个小组围一起，拿出带的干粮零食，坐在小渠边，同学们一起，讲着趣闻故事，交换各自妈妈的手艺，喝口水都是甜的。

当然，拾麦穗对孩子们来说，更多是充满了乐趣。我们学会一种技能，把麦子用手搓搓褪了皮，新鲜的麦粒放嘴里，反复咀嚼，一把麦子魔术般变成泡泡糖。仿佛发现新大陆，少有人不做这个游戏。有一次队长看我们如此稀罕这新麦，大方地说，每个人最后小半篮麦穗可以带回家。我仿佛打了胜仗跑回去，把战利品往桌上一倒，对妈妈说，这些是农民伯伯送的。妈妈把带壳的麦子先煮后炒，虽然吃起来，得一点一点剥皮，麻烦有如嗑麻子，但新麦子的特殊香味却让人难忘。

有一天，跟如今已经八十岁的老母亲说起当年吃麦子的事，问为什么不等麦子干了，搓掉壳再炒着吃，老人家说，你们眼巴巴等着，哪里等得了麦皮脱落？

新世纪后，所在公司庆祝成立十周年，以一幅画作宣传，选的是世界名画——让·弗朗索瓦·米勒的《拾穗者》，取的是“十岁”的谐音，同时代表着全体员工的辛勤耕耘和成绩来之不易。

如今想来，劳动锻炼了身体，磨砺了心智，也让我们懂得了“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的道理。所以，无论生活困难的过去还是已经小康的当下，敬畏土地珍惜粮食的优良传统保持至今……

◆李雅芬（宁夏吴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