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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兰山下沙滩秀

2023年09月20日  蒯陟文

小时候,我一出门就能看到贺兰山。蓝色的山,线条清晰,接着蓝天,十分好看。当时我最熟悉的民谣是:“宁夏川,两头尖,东靠黄河西靠山。”东边的黄河看不见,山却近在眼前。父亲告诉我:“看见山,跑半天。”还说“望山跑死驴。”意思都差不多,是说山虽然看着近,要走到山跟前,其实很远的。

我却觉得,贺兰山只能远观,是不容你到他的跟前的。因为我知道,往西走走不到山边。往西走只能看到一片沙漠,叫做腾格里沙漠。沙漠的边缘有一条长长的沙枣林带,我们叫做西沙窝。每到秋季,西沙窝里很热闹,都是来打沙枣的人,据说还有银川来的城里人。我和小朋友们也经常去,打沙枣是一件非常快乐的事情。那么,沙漠里面能有多远?有一次我们学校组织到西沙窝植树,植完树时间还早,有些人就去沙漠里探险,我也和两个同学往里摸索。穿过西沙窝,眼前就是纯粹的一层一层黄色的沙丘,无边无际,我们寻找着最高的沙丘,不断往前走,可是总有更高的沙丘冒了出来。后来感觉我们是走得最远的人了,就不敢往里走了。回来以后,听说还有比我们走得更远的人,而且他们发现了一个秘密,学校里的一对青年教师居然躲在沙丘下面谈恋爱。

那时候谈恋爱是一件新鲜事。男老师是从城里来的,很有才华,而女老师是农村的民办教师,但很漂亮。这两个人谈恋爱,就更是一件新鲜事了。我从人们有些羡慕的语气和神态看,感觉恋爱是一件美好的事情。不久以后,男老师调回城里,后来,女老师也跟着调到城里。这更加让人羡慕。羡慕的不仅是不离不弃的爱情佳话,更是他们都回了城。毕竟,离开这沙漠边缘的荒僻农村和贫穷艰辛的生活,进城过上走大马路、住楼房、有电灯电话的富足的城里生活,那是每个人的美好期盼。

我和很多人一样,走上一条通过求学而离开贫困农村的奋斗之路,但毕业之后又分配到一个乡村学校当老师。上班不久,学校组织了一次劳动,地点在征沙渠。那个地方称之为“渠”,实际上还是一片沙漠,目前已经进行了一期开发治理,并且初见成效。我到了劳动的地点,发现这里树木蓊郁,果园成片,绿莹莹地让人心生清凉。但这一片绿地以外,还是大片的沙滩。这里也属于腾格里沙漠,和我家西边的西沙窝是连成一片的。这时我已经知道腾格里沙漠是一个大沙漠,在贺兰山以西。经过了解以后,我明白了,腾格里沙漠被贺兰山挡住,但依然有零星的风沙越过贺兰山,经过亘古地不断积累 ,居然在山这边也形成了不小的一片沙漠呢。这让我对称贺兰山为父亲山有了更深刻的理解,没有贺兰山伟岸的身躯作为屏障,腾格里沙漠早已经把我们生活的这片绿洲吞噬了。

后来我到县上做宣传工作,经常前往征沙渠,那里已经成了一片开发的热土,开公司,种葡萄,建酒厂,沙滩就这样逐渐变成了生机勃勃的绿洲。征沙渠也成了金沙乡。有一次我和几名记者来到其中一家葡萄种植公司采访,主人是一对来自上海的老夫妻,在他家花开树绿的院子里,女主人用自己种的黄瓜西红柿招待我们,很热情地劝我们尝尝:“特别好吃,这个地方的水土太好了。”沙漠成了水土绝佳的绿色家园,是多么美好的一件事情呢。

后来我也进城了,进了银川城。我却变得喜欢回老家了。老家的村庄拆迁了,我依然时不时地要回去,哪怕只是看看村庄旧址,漂浮的心依然会沉静下来。后来那片地方全部开发了,成了一片工地,我没办法回去,于是我往前延伸,去西沙窝寻找我的寄托。

西沙窝现在有另外一个名字:三沙源。去三沙源很方便,宽阔平整的快速通道直通三沙源,路边垂柳依依,垂柳的身影倒映在宽阔澄净的景观水道,景观水道的那一边,是长长的生态公园,有如茵的草坪、姿态各异的树木、亭台楼阁、木栈道、沙滩,水塘,目光越过公园里的树影,看到的是鳞次栉比的高楼。昔日的西沙窝,如今成了一座花园城镇。我喜欢去的一片公园里,那里还有几十棵龙蟠虬结的沙枣树,穿插在各色树种的树林中,水泥或石子甬道在沙枣树间蜿蜒,树下是翠绿的草坪。这些过去长在沙漠里抵御风沙的沙枣树,皲裂的树皮干枯的树干仿佛经历了几千年的沧桑,现在坐落于这优美的环境中,竟然也显示出一些小资情调和青春焕发的姿态来。过去谁能想到,沙枣树下的沙滩能变成如今这翠绿的草坪呢?

从三沙源再往前走,是一条沿着景观水道修建的美丽的景观道,可直达绿影婆娑的征沙渠地区。征沙渠毗邻闽宁镇。在戈壁荒滩上建立起来的闽宁镇如今已是一座闻名遐迩的生态小镇。

我参加了市上组织的理论宣讲大篷车,有幸遇到闽宁镇福宁村的老支书谢兴昌,我们一起讲着银川的发展故事。他讲起他为中央领导介绍闽宁镇发展历程的故事,他们对话间归纳出闽宁镇的变化,从过去的“天空无飞鸟、地面不长草、沙滩无人烟、风吹沙砾跑”的“干沙滩”变成了现在“绿树成荫、良田万顷、经济繁荣、百姓富裕”的“金沙滩”。这种形象准确的总结,用来形容从西沙窝到征沙渠到闽宁镇的整体变迁,也许更为全面。过去这一条漫长的沙荒带,如今是一派葱茏秀色。想起那句古诗:贺兰山下果园成。我自己也想了一句诗:贺兰山下沙滩秀。

◆蒯陟文(宁夏银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