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七十多岁了，一年比一年见老了。

父亲和哥哥不在一处住，每次哥哥到家里，父亲就会拿出烟来，递给哥哥一支，还问他口渴不？

我在一旁觉得，父亲对哥哥太客气了，自家孩子用得着这么客气吗？

父亲有气管炎，早就不抽烟了，可他的抽屉里，总要备上几盒烟的，除了有客人来，就是等哥哥来了拿出来。其实，在父亲心里哥哥已经是客人了。

尤其是哥哥出门时间长了，来一次父亲就格外热情，拿出好烟来递给他，还问这问那的。亲热劲不亚于对一个外面来的客人。

而父亲年轻时，对哥哥可是最严厉的，哥哥有点做错的地方，他就会加以苛责。我记得哥哥都结婚了，父亲还训斥了他几次，等他有了孩子，才不说他了。

父亲年轻时，抽烟从来都不给哥哥的。他正做着事，哥哥来了他也不管不问。

可才几年呀，父亲老了，哥哥成熟了，成了当年父亲的样子，父亲却拿着哥哥当个客人了。

由此，我想到逝去几年的奶奶。

奶奶在世时，住在一间小屋里，父亲去她屋里，奶奶就迎过来，笑嘻嘻地说：“你咋来了呀？”等父亲坐下了，她就忙不迭地给父亲沏茶，就如对待客人一般。

奶奶常喝茶，她自己喝的茶都是很便宜的，给客人拿出来的，却是高档一点的——父亲享受的是客人的茶。父亲一坐下来，奶奶就开始忙乎，父亲说他坐不住，可她已经沏上茶了。

父亲喝一杯，奶奶就给他倒一杯，跟伺候亲戚一般。父亲都有些不好意思了，就说，他又不是外人，用不着这样的。奶奶却说：“这又碍得着啥呢？你在外面这么累，到这里来喝口茶歇歇不正好吗？”

一个是奶奶，一个是父亲，他们到老了竟是这么得相似。年轻的时候，他们可能没少训斥自己的孩子，可等老了，却看着自家的孩子亲了，拿着自家孩子当个客人了。

我想，天下的父母在年轻的时候，多多少少对自己的孩子都是严厉的，他们想让孩子快点长大、成熟，成为自己的样子，或是寄予了更大的厚望，就从一言一行上对他们进行要求，自然就少不了训斥了。

而等孩子长大了，离开了父母，父母便觉得孤单了，再者孩子步入了社会，超越了当年的那个自己，父母再见到孩子，便少了那份期望，多了一分亲情。

父母年轻的时候，他们是孩子的依靠，要拿出榜样来要求孩子；可等年老后，孩子却成了他们的依靠，便拿着孩子当客人般亲切了。

年轻时孩子是孩子，年老了孩子就成了客人，难道这就是个轮回吗？

◆ 王乃飞（山东济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