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前有次出差，晚上住在北戴河海边的宾馆。吃过晚饭，我们沿海边散步，看夕阳西下，大海平坦如镜。同行的退休老人诗兴大发，双手撑腰朗诵起诗词。正高兴着，一个胸前挂着照相机，50多岁的人凑过来说，老人家相貌堂堂，声如洪钟，拍照留个影一定很棒！我问，照一张多少钱？他说，一组十张，35元。退休老人说，天都黑了，照个啥？他说，我有闪光灯。我们没理他，就走了。

第二天一大早，准备返回，我们起得早，退休老人在海边打太极拳，昨晩那个照相的又凑到跟前说，老人家太极打得真好，要不要留个影？退休老人正在兴头上，想都没想就说，可以呀。那人马上把相机对准退休老人，老人一招一式地打着太极拳，那人咔嚓咔嚓地拍着。老人累了，停下来才问什么价？那人说，照十张，洗好送影集一百元。我急了说，昨天刚问过，照十张35元，今天怎么成100元了？那人擤了一把鼻涕，在身上擦擦说，早上天冷，价就高。我说不行，你这是骗人，我们不要了。那人说，相己照了，胶卷也费了，我不能白照。他说着两眼圆睁，脖子梗着，一副得理不饶人的样子。怎么办？眼看要起冲突，这时，老人掏出100元给那人说，我们半小时要出发，你要能洗出来我们就拿了。那人愣了一下，拿上钱骑上电驴一趟子不见影了。我想上当了，他肯定不回来了。老人说，不着急，司机加油还没回来，也走不了，反正是个等，我们就再等等。

海边，风呼呼地吹着，海浪拍打着沙滩哗啦啦地响，但我分明听见是在唱：上当了，上当了！过了半小时，那人没来，我抬眼看了看退休老人，他凝视大海一动不动。又过了一刻钟，司机加油回来了，我催老人走吧，不会来了。老人说再等等吧。100元在当时很金贵，是我工资的五分之一，我理解老人的心情。整整一个小时过去了，一个小黑点出现在远方的路上，突突突，小电驴越来越近，那人竟然回来了，鼻子冻得通红，头发被风吹得朝天撅着，给我们相册时，手蜷缩着像鸡爪子，都伸不开了。我说，咋去了这么长时间？他说，太早，小照相馆都不开门，一直跑到一个大照相馆，才把照片洗上。退休老人说，天冷的，你要戴个帽子，挣钱不易呀！那人竟红了眼眶。

我们走远了，那人还呆呆在海滩上站着，好像在想什么。路上，我问退休老人你咋知道他会回来？老人笑笑说，他穿的工服，可能是个下岗工人，他接钱时，眼睛不敢看我，说明良心还在。

我无语。

◆ 李桂珍（宁夏银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