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多梦，梦里看见老妈在市场上买菜。内心一阵狂喜，飞奔过去，却不见了老妈的踪影。四处寻找，哪里还能找得到呢。焦急万分，对着人来人往的街巷拼了命地大声喊“妈妈，妈妈”，没有人理我。急得大哭，一边哭，还一边想，我咋这么粗心，怎么就能把我的妈妈弄丢了呢。抽泣着醒来时，隐约还听到自己高亢呼喊的一声声“妈——妈——”……

我的妈妈是一个平凡又不平凡的农村老太太，说妈妈平凡，是因为妈妈从十六岁嫁给父亲后，就彻底地和学校告了别，与土地打起了交道，和大多数的农村母亲一样，一辈子为儿为女，独独忘记心疼自己。说妈妈不平凡，是因为妈妈是那个年代农村少有的能识文断字的人，打得一手好算盘，工分表上能写出漂亮的数字。在我刚上小学一年级的时候，妈妈就给我写了入少先队申请书，叠得平平整整地放在我的铅笔盒里，教育我做好随时申请加入少先队员的准备。在我上初中后，经妈妈的手给我修改的一篇作文还得了学校作文比赛的二等奖。

从小到大，我们母女间都是无话不谈。年轻时，每周回家一次，每次回到家，妈妈都会给我做好吃的。儿子上大学后，闲时间多了，我每周回家至少三四趟，一来是自己家里没有什么事情，二来是能多陪陪二老，顺便给两位老人做做饭。若两三天不见我，老妈必有电话打来，而且经常在电话接通的那一刻会说一句：喔哟我的娃娃，妈妈不小心打错了。最初真以为是老妈打错了电话，错的次数多了，自然明白，这是老妈想我了。

每次回家，妈妈都会耐心地听我叽叽喳喳地讲这说那，每每遇到大事小情，我也愿意和老妈分享，喜欢听听妈妈的看法。妈妈有什么心里话，也会和我说，我们既是母女，也是知己。在我的工作和生活中，每每遇到挫折，妈妈总用“不要怕，我的娃娃，天大的事，有妈在呢”来鼓励我。妈妈的话，给了我战胜困难的信心、勇气和底气。

我的世界妈妈懂，但妈妈的世界，我有时却不明白。有时听妈妈说的有些话题或者观点和我不符合，我就会呛上几句，甚至耍个小脾气。但老妈从不计较，还会给我道歉，看老妈可爱的样子，我们很快又和好如初了。现在想想很后悔，如果时间能够倒流，不管妈妈说啥，我都要乐乐呵呵地听着，哪怕她老人家是个暴脾气，每天打我一顿也好。

小时候家里生活困难，每年生日，妈妈都会给我煮两个鸡蛋。长大后，每个生日，妈妈都会给我做件衣服。再后来，生活条件有所好转，每年生日，妈妈都要往我的包里塞一些钱，数量有多有少，不拿不行。有时妈妈会趁我不知情的时候，翻看我的钱包。以前现金支付时，我钱包里一直有钱，不觉得什么，近几年，我时不时地会发现包里多出三五百元，原来是老妈在我睡着的时候看我的包里没有钱偷偷放进去的。给老妈讲现在用卡，钱都在卡上，不拿现金了。但是老妈不管，总觉得我钱包里空着，就是没有钱花了。没有办法，每次回家，我的包里必须装一些现金，那是专门应付老妈暗访的，数量还得让老妈放心才好。

2021年12月初的一天早晨，到单位后，我才发现包里多了一万块钱。不用问，就知道这钱是老妈偷偷装进去的。当天晚上回家，母女二人推来搡去，我把钱硬塞到老妈手里，让老妈留着自己花。老妈哭了，又把钱装到了我的包里，把包抱在自己怀里不肯松手。看我执意夺包，老妈哭了。说：“我的娃娃，这么多年，妈花你的钱多了，花得妈都不好意思，妈老了，有今天没明天的，你不拿，妈心里难受得很。你好妈好，你不好妈不好。”第二天，我将这些钱都存在银行里，当晚又回家一趟，把折子拿给妈妈看了，妈妈才放心地笑了。想老妈的时候我就把这张存折拿出来看一看，我想无论多难，这辈子，我都不会花它。这不是积蓄，这是妈妈的一颗心，她老人家走了，却用这样的方式，给我留下了她最深沉的也是她认为最能让她放心的爱。

不知是冥冥之中早有预感还是上天有意安排，那一天，躺在妈妈的炕头，妈妈和我说了很多藏在心中一直想说却又不知如何说起的小秘密。我们约定，妈妈一定要好好活着，我们相互陪伴，抱团取暖，一起慢慢变老。一个多月后，妈妈查出不治之症，而且已是晚期。陪伴妈妈医治的日子里，我目睹了妈妈生命消失的全过程，无论有多难受，但是妈妈从来没有问过我

她得了什么病，怕我为难。也没有因为病痛流下过一滴眼泪，在某一日我们独处时，妈妈安静地躺在病床上，目不转睛地看着我，嘱咐我：晚上要早点回家，不要太辛苦，一定要照顾好自己。从一个鲜活的生命到住进一个冰冷的土堆，只有不到两个月的时间。

妈妈突然走了，我的世界塌了。两年来，我一直不能相信，世界上最爱我的那个人，就那样静悄悄地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从失去至亲撕心裂肺的疼到能重新面对生活，我经历了很多个不眠之夜。很多次，在我无法自拔的时候，总会想起妈妈时常对我说的一句话“我的娃娃，妈这辈子最有福了，生了你这么懂妈的女儿，你是妈妈的骄傲，也谢谢你让妈懂得了很多的道理。”

几天前，邻居大哥发生意外生命危在旦夕，听闻消息后，我赶紧给这位大哥家属转了300块钱，这是替去世的老妈表达的心意。老妈在世时不止一次提到这位大哥在当队长时对我们家的关心和照顾。有时义务工时会帮着我老妈妈干上一会儿，让老妈歇一歇，有时到家里收个水电费时和妈妈拉拉家常。哪怕是一句话的温暖，老妈都记得人家的好。

耳边教儿话尤在，堂前再无唤儿声。又是一年清明到，借着昨夜的梦，勇敢地坐在电脑前，泪目中写下了这篇两年来没有勇气面对的关于妈妈的小文。我相信，妈妈在天有灵，一定会感知到的。我想对妈妈说：妈妈，您的话我都记着呢，儿好，您好。儿很好，您放心！”

◆陈晓丹（宁夏银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