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沈艺秀(甘肃合水)
黄昏,院子里呈现出一片安详。这是我一天中最惬意的时刻,拿着一本书,坐在院子的一个角落里,翻开书,或看,或不看,只是为了享受这一片宁静。我是一个不喜欢热闹的人,更是一个不善于说话的人,见到熟人,最多只是点头微笑,不知该问人家什么。每天下午,街上响起的音乐吸引不了我,各种各样优美的广场舞也吸引不了我,跳舞的人里面也有很多朋友,她们热情的邀请也吸引不了我。所以,很多的时候,我只是一个人蜷缩在自己的小院子里遐想,少了和别人应酬,倒也觉得很轻松。
我的院子很小,小得只能容纳一棵梨树,开一树雪白的梨花,挂一树酸酸甜甜的梨果儿;小得只能养几盆兰花,舞动清秀的长叶;小得只能挂一根晾衣绳,纤细地颤抖;也能容纳小狗在院子里跑来跑去,追赶着和树上的麻雀吵架;也能容纳我和爱人并肩坐在院子里看流云、望星空。
小院曾经是个很繁华的地方。大概有三分地,婆婆在院子里挖了一个花园,种了月季、牡丹,养了很多盆兰花,还有一棵柏树、一棵梨树。后来,婆婆到市上去了,我嫌小院太拥挤,就把那个小花园铲平了,把那些花木都送给了朋友。在我的感觉中,人家院落里很少有人栽柏树,总觉得柏树是个很凝重的树,它总好像是在向人们诉说着一个沉重的故事,就和爱人商量着把那棵柏树砍了。我不喜欢院子里有柏树,但我喜欢柏叶,喜欢闻那股柏香味,所以就把满树的柏叶细细地摘下来、晾干、碾成沫子,满满地装了两大口袋,拿到市上交给婆婆。婆婆虽然不高兴,但看到那细细的喷着浓香的柏叶沫,也就什么话也没说。
现在院子里只剩下那棵梨树了,我没说砍,爱人更是舍不得。梨果儿是现在市面上买不到的,皮薄、肉嫩,熟透了也是黄绿色,脆生生的,味也是酸酸甜甜,吃了后很解渴,这棵树就留下来了。之后我们买来瓷砖,把院子铺了,砖是暗红的,树是绿的,花是白的,院子里没有以前那样杂乱,反倒更显得热闹。
春天,下班回家,坐在院子里,看花,看蜜蜂,看毛茸茸的叶;夏天,看梨果一天天伸展身体,看叶子一天一天变换着绿的颜色;秋天,看梨果儿一天一天变黄,看叶子一天天发青、发黄、干枯;冬天,就看梨树枝,看雪。
在看的同时,你还得不停地扫,扫花瓣,扫落下来的幼果,扫洒落的小树叶,还得和秋风比赛扫大批大批的落叶,直扫到树上没有一片叶子,院子才能清净几天,然后就是落雪。满院子里的积雪堆起来,也不怎么好看。虽然我很爱雪,但落满尘土的雪总让人不舒服,于是就打开大门,把院子里的雪一盆一盆往出端。这个时候,最高兴的莫过于爱人和女儿养的那只叫阿宝的小狗了,它在雪堆上撒着欢儿,把自己弄得像个雪球。
我最喜欢坐在院子里看的莫过于梨花了。面对着这满树的洁白,我的遐想满天飞。缠绵的春风绕着梨树转上几周,花蕾里就埋藏起春天的惊雷,撞开了春天的大门,一夜之间,梨花就以磅礴的气势,占领了沉寂一冬的小院。
梨花,带着纯净而优雅、明丽而高贵的微笑亮丽在枝头。坐在院子里,你感觉那一树梨花就是一个怒放的春天,晶莹剔透的花瓣是月亮遗失的衾纱,清风徐来,那股袭人的软香能浸润你的肺腑、弥漫你的心胸。摇动花蕊的风,制造一场美的弥漫,让梨花把内心的芬芳一一吐出,风自己也被馨香的花蕊碰撞成动听的琴音。
梨花,比雪还白。用自己的纯洁洗尽人间的烟尘。在春风里,她白得风姿绰约、白得柔肠百结,这样的白直渗进你的骨骼,渗进你的灵魂,就好像有一只淡泊的手,一丝一丝,掏空你内心深处欲望的淤泥。
在这样的梨花面前,我就像一块沾满俗粉的浓黑,不小心误闯入一个圣洁的殿堂,周围一片寂静的白,而我更显得黑。我不敢说话,怕自己污浊的语言弄脏了这一树的纯洁。
我喜欢站在梨树下,静静地倾听阳光和花的絮语,听蜜蜂与花的情话,听风与花的呢喃。站在花下,我能听到春天的心跳,听到花瓣深处灵魂的回响。
月下的花瓣更是美丽。淡淡的月辉下,朵朵梨花就像盏盏玲珑莹泽的小酒杯,斟满月光,盛满芬芳。谁有幸能饮尽这绝世的风华?夜宿在花间的小鸟被这清纯的香味熏醉,偶尔的呢喃,使这一片精美扩张得深邃、幽远。我不知道,哪一朵梨花能载着我抵达这纯粹的纯洁?
畅饮了阳光,和蜜蜂谈了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的梨花,醉意朦胧。轻风袭来,梨花的疼痛是婉约的。没见过如此美丽的凋谢,清风伴着细雨,梨花依依眷恋枝头,带着决绝的泪,洒下几缕芳魂,满院子下了一场纷纷扬扬的梨花雨,似一曲高山流水的忆念,带走我满怀的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