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6年,远望六盘山。
2021年6月5日拍摄的六盘山。
2021年6月,应邀于坐落在六盘山下的宁夏师范学院回顾官马西路(即民国时期的西兰公路)宁夏段始自清代的历史影像,宁夏师范学院师生体现出对百年前宁夏山川风貌的热忱,从而我们共同追忆了六盘山地区渐行渐远的往事。
报告结束之后,宁夏师范学院魏教授对我说:“我生于大山,有山的灵感。你有任何六盘山地区尚未确定具体拍摄地点的影像,告诉我,或许我能找到……”
我万分感谢,因为成长于银川,虽为寻找历史遗迹而时常奔赴六盘山地区,但并无山的灵感,对百年前六盘山地区影像拍摄地点的判断,并不具备解读川区长城遗迹或灌溉工程那般熟悉的经验。于是我们约定,第二天自蒿店经三关过瓦亭至和尚铺一带,寻找百年前高度疑似六盘山地区影像的拍摄地。
对于这幅拍摄于1936年的六盘山影像,鉴于惟山梁与垭口而缺乏道路、建筑等有助研判的信息,漫山遍野地寻找与比对,虽然理论上必然可能,但显然过于耗时,于是告知魏教授仅作浏览而不予考虑。魏教授则说:“此处,我能确定。依照出行线路规划,回程可见。”
路途之中,魏教授娓娓讲述了儿时翻越六盘山砍柴的情景,青年时代读书的道路以及成长于瓦亭的悠然记忆。我们于“峭壁奔流”而“山水清音”的三关口怀古念今,亦于瓦亭古城拜望张恨水曾经描绘过的小庙。魏教授果然有山的灵感,许多百年旧景,只一眼,便能精确地找到昔日的拍摄地点,甚至由于道路及山河的变迁,能够调整比对的思路而确定历史影像的拍摄机位,着实令人赞叹。
于蒿店,寻找两幅高度疑似清代的此间景象。然而,山川巨变,如今茂密且参天的树木覆盖道路旁的山梁,根本无法通过山形而确认昔日的景致。但我们却并非完全遗憾,甚至存在欣慰,百年间旧貌新颜,至如今山河锦绣,曾经的荒芜与贫瘠一去不复,我们于绚烂的风光中追忆曾经艰辛而荒凉的道路,十分欣慰。
午后,魏教授在空旷地带驻车,并指向眼前震撼的景象问我:可知此为何处?
我惊诧道:瓦亭以北……
魏教授则说:“你现在站在我爷爷家的院子之中,我祖辈,皆居此间。此时此刻,我无比欢欣,因为能够在爷爷的院落中,感受他们当时的情景……”
若非置身此处,无法理解与感受那一刻犹如《星际穿越》中时空堆栈的震撼。斑驳的旧景于缤纷的现实中激昂地拍打着我们的思绪,以至良久无语,只是任由幻念般的感悟在壮丽的山川与黑白色的旧貌之间频繁切换。
首图旧景,拍摄于1936年5月13日清晨。拍摄者日记记述:“我们早晨6点起床,只饮一杯茶便出发,因为有人告知沿途有不错的客栈,事实果然如此。我们也将离开继续向西延伸的大路(西兰公路,笔者注),而转向偏北方的固原行进,六盘山在我们的左侧。此时,晨曦之中的山川犹如美丽的画卷。我们自瓦亭行走十里至大湾用了一小时,但我们决定于凉爽的晨光中继续前行。离开瓦亭后,我们看到那条大路于六盘山盘旋而上……”
观其日记,影像显然是摄影师于晨曦中目睹美丽的山川画卷那一刻所拍摄。如今有且只有位于道路西侧一处小型台地之上,才能获得与昔日画面一致的构图效果。而这片小型台地,便是魏教授祖辈的家园。昔日,步履艰辛的摄影师途经六盘山区,邂逅壮美景象,于是在捉襟见肘的胶片时代刻意选择当地人家台地之上驻足拍摄。时光川流不息,八十多年后,那家人的后代,因为故乡的情怀在昔日的家园与当年的影像相逢,这是世间神奇的渊源。
但重拍之时,无论怎样寻找角度,总与旧景无法严丝合缝地重叠。盖因,如今道路旁的这片台地得以平整, 1936年摄影师架机拍摄的位置,也就是魏教授祖辈庭院,比现在略高。
而我们于这处台地遥望六盘山,红色箭头所示位置,便是如今的六盘山红军长征纪念馆。
1935年,红军战胜艰难险阻、跨越万水千山抵达宁夏西吉,进而翻越长征历程中最后一座高山——六盘山。时值仲秋,天高云淡,毛泽东骋怀游目,诗兴顿发,于此间吟诵了《长征谣》。至瓦窑堡则写下《清平乐·六盘山》一词,留下 “不到长城非好汉”的经典佳句。
这幅珍贵的1936年影像,亦完美地呈现了彼时六盘山景象。
回程之际,已是满天繁星,穿行于六盘山茫茫夜色中的我们则万分感怀。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感动我们的,是壮美的山河,是绵延的情感,是这片山川之中苍凉而灿烂的历史。
郑文著/文 图片由郑文著独家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