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段时间，我非常羡慕现在的小孩子，总觉得他们赶上了好时代，不缺衣少食不说，精神食粮也非常丰富。我估摸着，孩子们对“匮乏”这个词比较陌生，远没有我们这一代人体验得那么深刻。

比如，对于女儿开出的书单，我向来有求必应，买回来以后看与不看也是她的自由，我从不过多干涉。

回想起自己的童年，出生在乡下，衣食勉强，娱乐活动不是下河摸鱼，就是上树摘果，再不然就是自制一个铁环滚来滚去，毫无新意。骨子里渴望读一本课外书的念头却因无余钱而搁浅，百无聊赖的我如若能逮住被遗弃的旧报纸，便从头读到尾，一个字也不肯遗漏。但凡看到同龄人手里有本书，我会悉数掏出零食与之交换，只为能够一睹为快。那时大多数家庭都不富裕，只能到处蹭书，你看半天，她看半天，不知不觉间就蹭过了愉快而又清贫的童年时光。

举家搬迁到县城以后，我终于可以逛一逛小城里的书店和偏安一隅的图书馆。因为一家书店里的书种类繁多，稍有空闲我便想去看看。那时的我有点儿自卑，再加上囊中羞涩，等真正到了这家书店，面对店员的热情询问，我的内心不禁慌神了，怯怯地失去了翻动书页的勇气。于是，我只能匆匆合上书，要么舍弃不看，要么像抽盲盒一样买回去就读。现在看来，也不能怪店员没有耐心，以前的新书大多没有塑封，如若前去蹭书看的人太多的话，书页难免会产生折痕，进而影响销售，店员的询问实属在情理之中。

后来，我发现旧书摊是读书的好去处，你可以置身书摊前，很随意地拿起一本旧书翻看，精挑细选，最后以低廉的价格买一两本回去。即使不买也无大碍，摊主并不会催促。摊主之所以持有这种态度，大概也如同戴望舒在《记马德里的书市》中总结的法国书贾对于顾客的心理分析：“如果这次不买，那么也许是因为他对于那本书的作者还陌生，也许他觉得版本不够好，也许他身边没有带够钱，也许是他根本只是到书店来消磨一刻空闲的时间。而对于这些人，最好的办法是不理不睬，由他去翻看一个饱。如果殷勤招待，问长问短，那就反而招致他们的麻烦，因而以后就不敢常常来了。”那时候，光顾旧书摊的人还真不少，并非读书人不喜欢新书，而是旧书更有性价比。读书人不在乎书籍的新旧，更感兴趣的是里面的内容。每读到一本好书，就像是与之谈了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虽然多年后，曾经读过的书中内容可能已经遗忘，成了过眼云烟，但我深信它们融在了我的骨血里，深藏在气质中，表现在谈吐上，体现在胸襟的无涯，当然也可能显露在生活和文字中。

现在，我已经实现了买书自由，也早已不再蹭书，心血来潮就买回来好几本，它们静默地等在书柜里，只等着我哪天有空前来拜读。

遗憾的是，如今的我为了生存而挣扎，为了碎银几两耗费了大量精力，留给自己的阅读时间已经所剩无几。只是某日与一位街头读书的少年偶遇，脑海里回想起自己那段无忧无虑的纯真岁月，不禁感觉蹭书的美好时光真令人回味。

杨志艳（湖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