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雨林(安徽池州)
正是一年中最热的三伏天。大清早,爹的眉头皱成了川字形,头发像是被火燎过,焦黄焦黄的。他对着天边红彤彤的火烧云叹道:“一天一个风暴,坐在家里收稻。这倒好,二十来天没下雨了,今年的稻子收成差啊!”他扛起锄头奔向了东边的田畈,转了一圈就回来了,垂头丧气地对娘说:“蓄水塘的水都落了底了,一滴水都放不出来了。”娘也急了,“大龙和妞放暑假没事,让他们去戽(hù)水,撑一天算一天,说不定明儿就能下雨了呢?”
娘给妞戴上了一顶新草帽,阳光火辣辣的,透过帽檐投向脸颊,豆粒大的汗珠像是过了筛子一样地往下滴。走在田埂上,热气穿透了塑料凉鞋烫得脚底起了泡。大龙却不在乎,索性光着脚专去踩那白亮的石块。先寻到自家的稻田,水稻叶边儿都焦了,每一株稻秆似乎都在有气无力地呼喊“好渴啊!”大龙赶紧将过水渠掏开,再顺着塘埂走到了水塘底部,薄薄的一汪水在阳光的照射下泛着亮光,刺得人睁不开眼。
大龙扒拉开涵管的塞子,顺着水塘的底部麻利掏出一条引水的小沟,再用泥巴和石块筑起一道坝,便开始用盆舀起半盆水倒入泥坝内。水慢慢地顺着引水沟流入了涵管,再经涵管流向稻田。弄妥了后,大龙叫妞先戽水,自己躺在塘埂边一棵老乌桕树下,眯着眼盖上了草帽。妞起先还很卖力,过不了一会儿,手也酸了,站在塘泥里的脚也乏了,太阳将妞的小脸晒得通红。妞瞧着大龙似乎睡着了,便一声接一声地喊:“哥!哥!”大龙揭开草帽,跳了起来,从妞的手中接过了盆。 哥哥的力气大,效率也高了很多,哗啦啦的水追赶着奔向涵道。“妞,你去瞧瞧水流到咱家的田了不?”“好咧!”妞脆生生地应着跑开了,不多会又回来了,带来了一根青绿的玉米秆。“哥,你吃,蜜甜的!”大龙嚼了两口,张开豁着门牙的嘴,呸呸地吐出了玉米秆渣渣。“干巴巴的没味道,不好吃。”
妞小辫子一甩,嘟囔着嘴自顾躲在阴凉处嚼着玉米秆了,有一搭没一搭地用草帽扇着风。汗湿了的刘海巴在额头上,黏糊糊的,妞刚准备拨拉开,突然瞅着池塘底部有一条弯弯曲曲的东西。“哥,蛇,哥,有蛇!”妞大叫起来。大龙回头一看,笑了起来,“傻妞,那是黄鳝,等哥给你捉来。”妞还是胆怯怯地站在塘埂上,她想靠近看看,又担心那“蛇”会突然跳上岸,就那么瞪大了眼张开了嘴,看着大龙拿着盆蹑手蹑脚地靠近那玩意。突然,大龙将手中的盆猛地一按。妞的心提到嗓子眼了,她“啊”地叫了一声,赶紧捂住自己的嘴巴。此时的大龙,已经将手伸进了盆下,或许只是几秒钟,但妞觉得时间好长。大龙举起了一条肥嘟嘟的大黄鳝,“妞,快看,我捉住了。”大龙折下一根树枝熟练地穿过黄鳝的腮部养在水洼里。 “哥,多捉几条,回去给爹下酒”。那个上午,池塘里满是大龙和妞的叫嚷声,还有断断续续的水流声……
多年以后,妞还记得,那晚的辣椒爆鳝片特别香,她就着鳝片吃下了两碗米饭,撑得小肚子发胀,娘半夜还给她揉肚子。大龙也忘不了,爹看着兄妹俩都成了泥猴子,敲了大龙两个爆栗子。
好在,没过两天就下了一场透透的大雨,那年的中稻收成非常好,只是再也没有机会去池塘捉黄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