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姚平（宁夏盐池）

“这几天的天气真的太糟糕了！”站在阳台上的妻子抬头看着窗外灰暗的、似一个刚开始学油画的孩子绘就的清冷而潦草的天空，不禁皱起了眉头。

是的，大西北的深冬从来不会顾及人们对温暖的焦渴，总是会让瑟瑟发抖的人们在彻入骨髓的寒意中生发出对自然的深深敬畏。这个冬日里的周末早晨也不例外。惨淡的太阳从厚厚的云层处探出了头，匆匆地打量了一眼这寂寥的小城，怕冷似的又匆忙缩了回去。冷冽的空气被西北风裹挟着跌跌撞撞地在小城的大街小巷里窜行，小区内的电线也发出“呜呜”的声音。

小区硬邦邦的路面上偶有几个路人缩着脖子，蜷着身躯，表情严肃，行色匆匆。灰蒙蒙的天空中时不时地有鸽群在逆风飞舞盘旋，仿佛要给这冷峻而灰白的苍穹增添一抹别样的风景。

洗漱过后的我也来到阳台，和妻子边打量着这司空见惯了的冬日里的景象，边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天。突然，一阵鸽子鸣叫声引起了我俩的注意，转睛看过去，只见对面那幢楼房顶楼的一户人家窗户的正上方，有一灰一白两只鸽子在不停地“咕咕咕”叫着，时而上下飞旋，时而降落在楼顶急切地踱来踱去。我们很是奇怪，这么冷的天这两只鸽子究竟在干什么？于是凝神观望。过了好一会儿，在两只鸽子的声声鸣叫中，一只小鸽子从楼板下方的水泥槽里探头探脑地蹒跚着钻了出来。它小小的脑袋，浑身灰白相间的羽毛，看上去羽翼已经丰满，只是整个身躯比成年鸽子要小一些。它似乎还站不稳，钻出窝后趔趔趄趄地站在水泥槽的上方，还时不时地要靠两只翅膀不停地扇动几下才能保持身体的平衡。这时，两只大鸽子“咕咕咕”的叫声更加急促，在楼顶与小鸽子立足的水泥槽之间上下盘旋。我和妻子很是惊讶这鸽子近乎发疯般的举动，也非常好奇鸽子们究竟在干什么？这时从鸽子窝里又钻出来另一只小鸽子，这只鸽子比先前那只体型还要略小一些，一身灰色的羽毛。它钻出窝后同样踉踉跄跄地站在水泥槽上，只是比先前灰白相间的那只小鸽子更加站立不稳，甚至有几次都从水泥槽上掉了下来，好在对面人家的窗户上装有防盗栏，这只小鸽子才得以每次都抓住防盗栏，局促地、拼命地扇动着翅膀爬了上来。一次次掉落，一次次艰难地爬上对面人家窗户上面的水泥槽。这时候，两只大鸽子的叫声更加急促，除了不停地在楼顶与小鸽子立足的地方上下盘旋外，还时不时地在鸽子窝边的水泥槽上焦急地踱来踱去。我和妻子虽然不清楚鸽子一家到底在干什么，但我们还是不禁隐隐地替小鸽子们担心起来，因为小鸽子们扑打着的翅膀不断碰到对面人家窗户的玻璃上。我们担心鸽子们发出的声音会惊动了这家人，如果这家人打开窗户，小鸽子也许会受到惊吓而有危险。

好在不久以后，两只小鸽子一前一后又钻回了窝里，慢慢地两只大鸽子也停止了鸣叫和盘旋，落在了离窝不远的楼顶上。我和妻子悬着的心也终于放了下来。

可是没过多久，让人觉得更加不可思议的一幕发生了！

那只大灰鸽子在楼顶上站了一两分钟后，也飞回了窝里，过了一会，两只小鸽子再次一前一后钻出了窝，令人费解的是，好像是那只大灰鸽子把两只小鸽子从窝里赶了出来的！因为它不停地用喙在啄两只小鸽子，两只小鸽子在大鸽子的驱逐下想要在水泥槽的上方站立一会儿都不能，于是不停地跌落，不停地扑扇着翅膀，一次次艰难地抓住防盗栏爬上水泥槽的上方，两只娇小的身躯与慌乱扇动的翅膀一次次地撞击在对面人家的窗户上。我和妻子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鸽子们的鸣叫声、不停的翅膀拍打声，以及小鸽子们多次撞击窗户的声音终于引起了屋子主人的注意，不一会儿，一个穿着睡衣的男子打开了窗户，两只小鸽子正抓着防盗栏拼命扑扇着翅膀努力向上攀爬时受到惊吓而掉了下来！然而也就是在此时，奇迹发生了，两只小鸽子突然振翅飞了起来！妻子一阵惊呼，因为小鸽子们直接俯冲般地飞向了我们所在的这栋楼……也就在这时，一灰一白两只大鸽子也几乎同时飞离了楼顶，飞向小鸽子飞去的方向。好一会儿没有了鸽子们的身影。我和妻子猜测小鸽子要么撞死在我们这一栋楼墙壁的某个位置，要么因为还不善飞翔而落在地上也被人抓走了……

风不知何时已停止了呼啸，小区内蛛网般的电线也停止了吼叫，太阳再次露出慵懒的脸庞，对面的楼顶上晕染着一片黄晕的光。

我和妻子正在为小鸽子们的命运而叹息，为鸽爸鸽妈近乎疯狂、奇怪的举动而惊讶时，突然发现有小黑点从我家窗户前掠过，妻子惊喜地高呼：“是小鸽子！”我定睛细看，果真是那两只小鸽子！它们的羽毛在阳光下闪闪发光，用力扇动着的翅膀带动小小的身躯，不停地向前、向上……一直飞到小区的上空并且盘旋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地向对面楼顶自己巢穴的方向下落，虽然刚落下时身体稍微踉跄了一下，但最后还是稳稳地站在了楼顶上。紧接着，一灰一白两只大鸽子也如影随形般从天而降，落在了小鸽子们的身边，并且轻柔地发出“咕咕咕”的鸣叫声，用喙轻轻地替小鸽子们梳理着羽毛。

直到此时，我和妻子才恍然大悟。原来鸽爸鸽妈是在教小鸽子勇敢地迈出温暖的巢穴，学会自由自在地翱翔于那无垠的天空，哪怕是在这个让人瑟瑟发抖的冬日，哪怕是冒着小鸽子们可能要付出生命的代价也在所不惜……

接下来的几天里，我们一直在关注着小鸽子。它们时而振翅高飞，时而低空盘旋，如一个终于领悟了高难度运动技巧的孩子，在围观者面前炫耀般地在空中做着各种各样的飞翔动作，并且飞得越来越高，也飞得越来越稳。

而自从小鸽子们学会飞翔后，我们再也没有见到过鸽爸鸽妈如影随形般地伴飞了。也许是它们觉得自己的孩子已经长大了，有能力独自面对这风云变幻的世界了，它们可以放心地将自己的孩子交付给那浩瀚无垠的长空，让它们做自己该去做的事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