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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杏伴金桃

2024年10月21日  杨力

秋水。本报记者 李振文 摄

小时候,老家的院子里种满了四季树木,能吃的有冬天的橙、春天的桃、初夏的枇杷,还有就是金秋十月的核桃和银杏。特别是到了秋高气爽的日子,院子的墙角堆满打了新谷的稻秆,挽着裤腿的父母用井水擦拭着汗水和泥迹,外公外婆摆放着碗筷,饭桌上飘着肉香和新米的甜,丰收的喜悦挂在每个人的眉梢。夕阳刚落下西山,东边已爬上一弯新月,渐渐明亮的星辰,映照着农家人朴实的幸福,院前那棵高大的银杏树不时掉下几粒果实凑凑热闹,院侧挂满果实的核桃树也不甘冷清,和着风声一个劲扑簌簌地响。

每天清晨,我和小我一岁的弟背起书包去山背面的学堂,出门前我总是习惯性望一眼银杏树,弟则习惯性望一眼核桃树。不知从何时起,我和弟之间开始有了界河之争,我说银杏好,吃了能止咳,对有喘病的外婆特别好;弟说核桃好,吃了能补益,对长年腰痛的外公特别好。两兄弟谁也说服不了谁,经常争吵不休。

每天放学时,还站在山梁上,我就会看见山脚下那棵高大的银杏树,并且不无得意地对弟说,只要看见它,就知道家不远了。弟也不示弱,小小的身躯却把手伸得老高,大声地说核桃树也不差,多挂果还能多卖钱,声音大得好像要让天下人听见。

放下书包,弟会顺势爬上树摘几颗新核桃,剥去外衣,再敲破外壳,取出核桃仁津津有味嚼着,不时“啧啧”两声,生怕别人不知道;我则拿起竹竿,敲下一捧银杏果,同样去壳后放于水中煮熟,再下锅中煎炒,银杏仁发出的香气窜进鼻孔,诱得弟的鼻翼不断翕动,但我暗笑而佯装不知。

又一个秋高气爽的日子,外婆杀了一只鸭,用姜葱去腥后用蒸笼蒸熟,去掉鸭骨后,将煮熟的银杏仁和新鲜的核桃仁放入鸭脯内,再次蒸至烂熟,然后锅中加水用食盐、油和水豆粉勾芡成汁,浇于盘中,这是外婆独创的农家菜“蒸银杏金桃全鸭”,软烂化渣,香气扑鼻。外婆看我们吃得开心,才特意说出了做这道菜的用心,银杏仁也好,核桃仁也罢,各有各的好,谁也取代不了谁,有时合在一起,还能好上加好,就像这道菜,让鸭肉更加鲜美。合与和,才是世间相处之道。

多年后,我与弟都走进了社会,工作中再多烦恼,我们互相倾诉互相排解,生活中再多困难,我们互相帮助互相鼓励。亲人间相处如此,同事和朋友相处也是如此,合与和的朴实之道,让我们受用一生。

今天,老家已经焕然一新,院子早已改造了,但高大的银杏树和葳蕤的核桃树依然被保留了下来。故土守护着老树,老树守护着故土,远远望去,大地静美,人心安宁,而脑子里也无端想起杨万里《银杏》里的诗句:“深灰浅火略相遭,小苦微甘韵最高;未必鸡头如鸭脚,不妨银杏伴金桃。”

鸭脚是银杏的别称,金桃即是核桃。火灰里烧熟的银杏仁小苦微甜,却风味最好,鸡头米的味道未必比得过它,不妨与核桃一同食用更妙。银杏伴金桃,世间美味,其实又岂止是美味。

◆ 杨力(四川金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