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醒得早，天微亮，一张雨幕沉沉压了下来，鸟蝉噤声，枝桠摇曳，雨点稀稀落落飘着，隔着窗户望去，宛如一艘大船航行在无边无际的海。

当节气成为年份的后缀，它将不再是重复的。岁月漫长而大地古老，许多人伫立在同一个地方，感受着前人用经验和智慧诠释的春夏秋冬，斑斓色彩，迥异食俗，花虫树木皆各有姿态，地理脉搏跳动了数千年，仍将古人对四季的纤细感知深深嵌入后代的基因，在骈文里，在诗歌中，饶是一句“霜花欺客眼，江雁怯秋翰”展现的磅礴水墨画卷，高远清冷的秋便具象化为人们的回忆。秋天凛冽的特质，不似春的温软，夏的热烈，冬的孤独，春是冬与夏的桥梁，唯独秋，渗透所有的季节。

庸碌前行中，一些记忆似乎氤氲着一层白色雾气，后来在停顿中回望，才晓得那些碎片并未忘却，记忆如浮羽，也许是心境被改变，但刻意永远是刻意。还记得儿时穿过一条省界处的铁轨，漫山遍野火红的枫叶，北风萧瑟，树梢上缠绕着气泡状的光晕，空气因清冷而透亮，目光环绕，如镜头般旋转成一柱绿色旋涡，闭上眼睛，透过眼皮的橙色将眼前的景物包裹住，手心里写下的秋，与眼前的自然温柔重叠，似乎霎时间自己就会成为它们的一分子，若有若无地在边界试探它们的语言，读到的没有诗词里的厚重，而如云翳般轻盈。

再次感受到这种来自季节的碰触，是十年后行走在大学主干道那两排银杏树下，日日从它们身旁走过，看着它们的叶子由翠绿变成金黄，由平静到火热，满眼的金黄直刺心髓。后来想到，人生很多重大节点都发生在秋天，大学入学，工作入职，甚至是恋爱，都比夏天更多份冷静。当知道热烈的暑假不再属于步入社会的我后，唯剩下秋，还延续着一如既往的不变的感触，让你在层林尽染的树海中，精准攫取到数年前此刻的自己。浅尝“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的落寞，又满载着“静思忽得安乐法，人生所欠絮与缯”的淡然。

郁达夫说：“无论什么地方的秋天，总是好的。”我想比起夏日的精彩纷呈，秋天更适合独享，思考果实，思考过往，也许至此已尽力，所能做的不多，沉潜之余，又怕它来得过早。走出楼宇，看着湿漉漉的自行车，漂亮的雨伞，急匆匆赶着下班买菜的身影，这场应景的雨将最后一抹关于夏日的执念浇熄，夏虫追逐着溽热，荷叶追逐着晨露，秒针追逐着分针，你我又在追赶着什么？天气预报显示周五还有雨，同事们陆续收到“秋天奶茶”打卡留念，夏天终究是要走了，我只期待这个秋天能留得久一些。

◆ 李泱（宁夏银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