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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静之冬

2024年12月09日  汪翔(湖北阳新)

不经意间,冬轻轻地来了,如一片叶、一抹风、一朵云,宁静而悠然。冬,是一季宁静的诗篇,是大地静默的时刻,是简约的水墨画,泼墨于天地的是黑白相间的大写意。冬天像睿智的哲人,思绪从心灵深处自然生发,回望岁月深处的风云,积淀成宁静美好的意境。

冬天的美,简约而素雅,褪去一切繁华艳丽的色彩,将五彩缤纷婉约地变成清简诗行。在一阵阵寒风、一场场冰雪里,悄然无声地藏守着纯洁、宁静、典雅。

一夜风霜,半树金黄好像瞬间蒸发掉一样,只剩下光秃秃的枝干,远远望去,铅灰色的枝条与苍茫的天空融为一体,衬托着近处的田野、远处的村庄城郭,将一抹淡淡的柔和融进一片安静祥和里。横斜交错的枝丫顶着几点鸟鹊的巢,黑得显眼;鸟儿不再高歌,没有了秋日的欢声笑语,取而代之的是安静。它们躲在树枝上,温暖的羽毛掩盖着它们的身体。它们彼此轻声述说着冬日的故事,用翅膀共同编织冬天的梦。脚下的土地坚实生硬,有冰冻的迹象,踏上去似乎有铿锵之音。万物休息,生命进入宁静的时刻。有些枝丫散落于地,如同一个个象形文字,书写着岁月的沧桑。

春生夏长,秋收冬藏,冬天是藏秋实育春华的季节,叶藏进树根,花落进泥土,草睡进梦里,万物在冻土中蕴涵着生命,蓄积着勃发生机,枕冬而眠,静待春天来临的召唤。

雾蒙蒙的清晨,天地凝然,遥远的地平线勾勒出淡淡的一痕绿线,赭黄色的大地,以及苍茫的黛色的山野,彰显出无言的浑厚与幽远。大地披上了一袭宁静的外衣,宛如素描的画卷,朦胧中透露出一份宁静与淡雅,宛如仙境。树木的枝干在灰色的雾气中婉约而利落,用细细的笔法勾勒出一份古朴与纯真。偌大的田野,偶尔走过一两个上了岁数的老人,他们在田边伫立片刻,凝视着麦田,久久不愿离去。岁月有痕,雕刻在大地之上,冬天如此简约宁静,然而土地的厚重却让人浮想联翩。

晴朗的日子,天空呈现出一片高远而澄澈的蓝,宽广而深邃,如同一块巨大的画布,勾勒出冬天世界的辽阔。又如一块浩瀚的宝石,更像一汪宁静得失去了时间的大海。柳絮一样的流云,淡薄而疏落地挂在天幕上。好想掬一捧蓝天洗脸,或者成为蓝天里的一朵云,安逸地俯瞰着大地。视野里干净,清朗,纯粹,地平线是那么远又是那么近,天边似乎近在咫尺,再遥远的距离,也逃不过眼睛的渴望。冬日的蓝,是一首没有歌词的梦想之歌,充满了对宁静与宽广的向往。

冬天的太阳是慢节奏,不急不躁,沉稳内敛,慢慢地释放光和热,驱散了一些尘埃和杂质,就像午后休憩的小猫,眯着眼,似有似无,却柔柔地照暖了整个冬天。暖阳下的村庄,古朴而单纯,犹如一幅淡雅的山水画,唯有竹林在奋力为村庄涂抹淡色,梢头的竹叶稀稀哗哗,张罗着声响。四周黛色的山一圈一圈,一层一层地铺排开来,恍惚有一种动感,像水面上微微荡开的美丽漩涡,一圈一圈扩散,显得非常空灵。近处是田野,是河流,是屋舍,错落有致。微风轻拂,阳光的味道氤氲其间。阳光下的人们宁静坦然,孩子们在嬉戏,老人们在闲谈,有的睐缝着眼,尽情让阳光的温暖洒遍全身,岁月的沧桑与和煦的阳光交融,鸡鸣狗吠之声此起彼伏,一切是那么安详,一切如醇香的酒,让人生出一些醉意。

湖边的芦苇脱掉一身碧绿的衣装,雪白的芦穗像一支支饱蘸诗情的毛笔,在风中摇曳。白茫茫的芦花纷扬如雪,飘逸如云,飞舞中透着灵气,用手触摸,软绵,蓬松,十分轻盈。躺在芦苇丛中,闭上眼睛,轻拥这份冬的宁静,倾听风声,如同倾听生命的声音。冬天的风声,是大自然的歌唱,是生命的呼吸。冬日里,每一个人都能找到自己的声音,感受到内心的私语,感受超尘脱俗的宁静。

湖水静谧,倒映着天空与树木,曾经的波光粼粼,如今化作一面明镜,映照着季节的更替,也映照着内心的宁静。偶尔,几只白鹭在湖面翔舞,它们的叫声清脆悦耳,如同冬日的乐章,为这静谧的画面增添了几分生机与活力。

宋代画家郭熙《林泉高致·山水训》说:“春山澹冶而如笑,夏山苍翠而如滴,秋山明净而如妆,冬山惨淡而如睡。”冬山惨淡,是指天光微茫,山也仿佛睡下了,只在晦暗的天色中留一段连绵和缓的曲线,亦如一位女子侧身于天地之间,沉静、岑寂、悄然。冬山简约而宁静,山峰莽远而高耸,山的轮廓曲曲折折,呈现出优美的线条,仿佛天际之间的清淡写意,简单而韵味深长。

太阳抖落一身紫红色的长袍,覆盖了西山的云朵,悄然坠落,那些鲜艳斑驳的颜色褪尽的山峰,以荒凉、水墨般的色泽来映衬落日的红,亮与暗的转换只在刹那间,远处的群山已变为黑压压的曲线,给这幅夕阳之冬以线条美、立体美。落日所产生的意境,与孤独吻合,而冬山沉默而孤独,两种孤独相碰撞,产生的仍然是孤独的壮美,天与地因孤独而和谐一致。我坐在山石上久久地凝望那早已消失了的晚霞,久久地不愿离去。

史铁生说:“春天是树尖上的呼喊,夏天是呼喊中的细雨,秋天是细雨中的土地,冬天是干净的土地上一只孤零的烟斗。”这正是冬天的宁静孤独之美。

如果说冬天是一位沉默的老人,那么雪则是他朴素的外衣。

漫天飞舞的雪花一朵朵、一片片,像天上的仙女洒下来的花瓣雨,像一只只翩翩起舞的玉蝴蝶。每一片雪花,就像一段悠扬清新的音乐、一首简洁素雅的诗歌。一切都在过滤,一切都在升华,仿佛心灵也在净化,变得纯洁而美好。山峦在雪的映衬下,显得更加雄伟壮观。松树依然翠绿,松针上挂满了雪花。在这个寂静的冬日里,雪花似乎在诉说一个关于宁静与美妙的秘密。没有喧嚣,没有纷扰,只有那纯净的白色,让人心生敬意。漫步在宁静的雪地上,周围的一切都变得安静起来。静穆、澹泊、澄澈、空灵,抛却一切杂念,直到进入无我之境。宁静的雪,是大自然的馈赠,是岁月的恩赐。

冬天是返璞归真的季节。简约之冬,沉淀着岁月精华,大自然袒露出博大而宽厚的情怀,与人作心与心的交流。海涅说:“春天的特色只有在冬天才能认清,在火炉背后才能吟出最好的五月诗篇。”只有在简约的冬天,人的心才能沉静下来。

宁静之冬,是大自然的精彩篇章,譬如人生达到一定境界,自然删繁就简,袒露出生命的风骨。

明净如乱山积雪,高远似长空片云。冬天像一首优雅古典的音乐,风一程,雪一程,山一程,水一程,韵致天成。

◆ 汪翔(湖北阳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