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贺兰山之巅，天高日丽，云淡风轻。极目东望，良田万顷，黄河如带。

黄河，中华民族的母亲河。几千年来，华夏民族在这里生产生活，在这里繁衍生息，在这里征战，在这里放歌。

春秋时期，中国第一部诗歌总集《诗经》，就以“关关雎鸠，在河之洲”开篇。斯时，“河水洋洋，北流活活。”在黄河儿女的心目中，再广阔的黄河，亦是“一苇杭之”。

孔子适晋，临河不济，叹而作歌曰：“秋水衍兮风扬波，舟楫颠倒更相加，归来归来胡为斯。”

伟大诗人屈原，“驾两龙兮骖螭”，“与女游兮九河”，“登昆仑兮四望，心飞扬兮浩荡”。是何等浪漫，何等啸傲。西晋大文学家陆机，“元吉隆初巳，濯秽游黄河”。在黄河中击流，在黄河边踏歌。

魏晋史学家陈寿，《三国志》的作者，他的《公无渡河》肠断心摧，悲壮而凄美。此后，南北朝的刘孝威、张正见，唐代的李白、温庭筠，南宋的周紫芝、陆游、辛弃疾，明代的刘基、詹同、于慎行，一直到清代的邹贻诗、沈天宝等代代传承……两千年来，咏叹不绝。

整个盛唐一代，诗人墨客汇聚黄河之滨，设坛长安、洛阳城中，写出一篇篇绝妙华章。

李白高唱着“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而长啸；王之涣抒发出“黄河远上白云间”的豪情。

“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是王维笔下的边塞胜景； “萧关陇水入官军，青海黄河卷塞云”，使杜甫笑逐颜开；“回乐烽前沙似雪，受降城外月如霜”，李益满目凄凉；“九曲黄河万里沙，浪淘风簸自天涯，如今直上银河去，同到牵牛织女家”，刘禹锡激情奔放。

贾岛咏唱“朔色晴天北，河源落日东。贺兰山顶草，时动卷帆风”的壮丽秋景；杜牧欣赏“榆塞孤烟媚，银川绿草明”的悦目娱心；贯休钟情“赤落蒲桃叶，香微甘草花”的灵州风情；无可感受“灵州天一涯，幕客似还家”的宾至如归；韦蟾高唱“贺兰山下果园成，塞北江南旧有名”的千年咏叹……

唐代的诗人，成就了“塞上江南”的千古美名。

至于宋、元时期，黄河流域战火纷飞，山河破碎。

司马光西望，概览“高浪崩奔卷白沙，悠悠极望入天涯”。

王安石“派出昆仑五色流，一支黄浊贯中州”的恢弘气势；苏东坡“灵槎果有仙家事，试问青天路短长”的天地之问；张舜民“青铜峡里韦州路，十去从军九不回”的切切忧伤。

“长风怒卷高浪，飞洒日光寒，峻似吕梁千仞，壮似钱塘八月，直下洗尘寰”，元好问荡涤千古雾霭。

袁桷“君行河之西，春可深五尺”，描绘贺兰山之春；邓千江“招取英灵毅魄，长绕贺兰山”，颂扬烈士的碧血丹心。

“蒲萄怜酒美，苜蓿趁田居”；“贺兰山下河西地，女郎十八梳高髻”，马祖常留恋塞上的闲适和丽人的优雅。

“太阴为峰雪为瀑，万里西来一方玉，使君坐对贺兰图，不数江南众山绿”；“好风兮东来，酬河伯兮杯酒”，贡师泰托物感怀，举杯痛饮。

“古来黄河流，而今作耕地”；“河源天上来，趋下性所由”，塞外沧海变桑田，萨都剌由衷感佩。

明代才子王爷朱栴创编《宁夏志》，制订《宁夏八景》，题写《八景诗》，咏颂黄河及引黄灌溉工程的辉煌，捧出一曲曲独特的诗章。

继而，明代《宁夏八景》又经几度修订，皆半数以上与黄河和引黄灌溉有关。如，《汉渠春涨》《官桥柳色》《黄沙古渡》《良田晚照》《月湖夕照》《灵武秋风》等等。

朱栴季子朱秩炅《渠上良田》：“天堑分流引作渠，一方擅利溉膏腴。鱼游浅碧东风细，花涨残红暮雨余。千顷良田凭富足，万家编户获安居”，锦上添花地描绘出一幅安居乐业的画卷。

明代朝廷派驻宁夏的官员，从巡抚到卫指挥等，多是进士出身，文武兼备。加上来自江南的流寓幕僚，使宁夏文坛出现前所未有的繁荣。

尚书王琼“田开沃野千渠润，屯列平原万井稠”，织出宁夏明代屯垦的宏大场面；巡抚王珣“渠分一派清流水，井授千家沃壤田”，渲染的也是一派田园风光；兵部官员阮彧“军屯瓜效质，藩国麦呈祥”，展示宁夏“嘉瓜瑞麦”呈祥的奇异。

顺治年间，明代山东进士黄图安两度抚宁，工作之余写出上百篇诗文，称誉宁夏山河。其中，“贺兰秋色倍堪怜”“锸云渠雨丰年计”“桃花水到报平渠”……皆是典型的宁夏风情。身为书法家的黄图安，一口气书草《雁字》十首，“云端迹密皆神巧，霞际行楷并色丝”，达到人与物相通的境地。

江南才子曾畹入籍宁夏，长居16年，毛衣革履，骑马佩刀，性格豪放洒脱，对宁夏一往情深，多有佳辞丽句。

“一望胡天阔，边歌处处闻。”“两耳黄河聒，薅田任妇歌。”《汉渠望长城》里，处处是嘹亮的“边歌”，妇女的田歌，黄河的欢歌。

“楼船垣外动，箫管荻中迟。我自赋河水，君听六月诗。”《六月唐采臣置酒南塘舟中作别》写送别，盛夏的六月，水光柳色的南塘，楼船飘荡，管弦和鸣，朝廷官员唐采臣船头吟诗，宁夏诗人曾畹屏息谛听，心绪随波逐浪。

在曾畹笔下，哪里有黄河水，哪里就有诗歌。“贺兰山下朔方城，鸡犬千家屋上鸣。”鸣沙州“大漠无风山自鸣”，宁夏川“黄河是处与天通”。

好一句“黄河是处与天通”！这是两千多年对宁夏引黄灌区最深情的评释。

如果说，“黄河之水天上来”是归来，“黄河远上白云间”是远去。那么，“黄河是处与天通”，就是源远流长，就是天长地久，就是恩深义重。

于是，国人皆曰“天下黄河富宁夏”。

◆ 郑济洧（宁夏银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