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杜会玲(宁夏银川)
暑期,当老师的弟弟和弟媳放假了,我妈暂时不用做饭带孙女了,我想让我妈来我家缓缓,便连哄带骗地把她老人家接到了银川。
一天下午,我和我妈在厨房做晚饭,忽听见小区里传来“勾勾儿,勾勾儿”的鸡叫声。这公鸡一天至少打三次鸣,声音不高亢,但每次都卖命般地叫唤。我抬头望向窗外,想看看那只公鸡到底在哪里。东张西望半天,公鸡没看着,却瞅见一只麻灰色的猫从对面一楼的窗台迅速跳下,然后大摇大摆地钻入了树林。树荫下的休息椅上,楼上那对七岁的双胞胎男孩穿着旱冰鞋坐在上面玩。两人在椅子上你一下我一下地掷一种圆牌,大呼小叫,嘻嘻哈哈。我笑着对正在剥葱的老妈说:“城里现在是越来越像农村了,养猫养狗不说,连公鸡打鸣都有了。”我妈头也不抬地说:“穷汉家里三件宝,鸡叫狗咬娃娃吵。”
和我妈聊天,我妈说我表嫂家新娶的儿媳乖巧懂事,表哥表嫂乐得人前人后地夸呢。我说:“我表嫂命好么,有福气。”我妈慢悠悠地说:“年轻时有福不算福,老了幸福才叫真有福!”末了又说:“人都说我有福,哎,我现在确实幸福得很!”我笑眯眯地看了我妈一眼,她满是皱纹的脸温润白净,如夕阳下的湖水一样平静安然。
我妈最近迷上了电视剧《后海不是海》。晚上我妈看电视时,我就坐在她旁边刷微信,偶尔接应一两句我妈对电视剧情的点评。10点了,我催上初二的儿子早点睡觉。儿子说,明早考化学,他还得“磨会刀”。
我说:“你早不磨晚不磨,这会儿忙乎有啥用?”
我妈说:“早不忙,夜恓惶!唉,我睡觉去了。”说完起身而去。我抬头,电视正播广告,原来电视剧已经演完了。
周末打扫家里卫生,我拖地,喊正在看电视的儿子给鱼缸换水,再用养鱼的水浇花。儿子眼睛盯着电视,嘴里支吾着:“我不会抽鱼缸里的水。”我骂他偷懒,一旁的我妈扭头对外孙子说:“娃娃勤,爱死人,娃娃懒,狼叼去了没人撵!”儿子不好意思地嘿嘿一笑,起身去干活了。
老家村里有户人家,夫妻关系不睦,男人脾气暴躁,一吵架就动手,媳妇经常被揍得鼻青脸肿出不了门。娘家人都劝,反正没孩子,实在不行离婚算了。可那媳妇总是犹犹豫豫下不了决心,于是挨打受气就成了家常便饭。一次和我妈说起这媳妇,我恨铁不成钢地说,“她咋这么没出息呢!离了这男人活不了了还是咋了?”我妈无奈地叹口气说:“宁给狠汉子(厉害的人)牵马坠蹬,不给怂汉子顶门定计。”
我妈清早出门散步,回来时手里提着一袋豌豆角,我妈知道我爱吃干炒的青豌豆。晚上,娘俩坐沙发上剥豌豆,我妈突然扭头对我认真地说:“我来你家今天已经第十天了!”
我看着她不悦地问:“你在你儿子家待着天天算日子不?”
“不算!”我妈避开我的目光,嘴里毫不犹豫地扔给我干嘣嘣的两个字。见我不高兴了,我妈又呵呵笑着说:“坐在儿子家里展脱脱(随意),坐在女儿家里箍措措(拘束)”。咦,这是什么怪癖!但我还是绷不住笑起来。
来我家之前,我妈就明确地表示:我在你家待不住!果然,没过两天我妈逮着我就叨叨:睡不着,天太热,褥子太厚,有蚊子,狗叫,猫嚎,头昏,眼睛涩……
我去超市买了电蚊拍、驱蚊器,去药店买了润舒滴眼液、安神口服液,网购了亚麻床单,我说:“妈,给你床上换个薄褥子吧?”
我妈皱着眉忧心忡忡地说:“换了也没用,还是烧得很。”
“烧?哪儿烧?”我莫名其妙。
“心烧!”她嘿嘿笑着说。
哎,这老太太!
一天下午,我正在办公室忙得焦头烂额,突然接到我妈打来的电话,我扫了一眼桌上计算器显示的时间:下午4:00。我以为她老人家又“请示”我晚饭吃啥?我妈一张口却问我:“你今儿能不能早点回来?”
“有啥事吗?”我不解地问。
“我一会儿回呢。”我妈一本正经地答。
“你回?回哪里?你咋回?跟谁回?”我一时大脑混乱语无伦次。听着我紧张忙乱的声音,我妈却在手机里嘿嘿地笑了:“我哄你呢,是你大嫂一会要来呢。”
放下手机,我长吁一口气,我滴个亲娘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