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

陇干锁钥六盘山 2025年02月12日  郑文著

六盘山,天高云淡而山势险要。这里既是地理意义的天然屏障,又是通往西部的重要关隘,承载着千百年来饱经风霜的历史与壮志凌云的豪情。

1905年,饱览群书、学富五车的裴景福谪戍伊犁,沿官马西路西行而途经六盘山,并在其撰写的近代史研究中备受瞩目的《河海昆仑录》中记述:

“初六日(1905年11月2日,笔者注),晴。晨正起,食粥,行十五里至山脚火烧店小坐,登山至六盘山顶,午饭。路极陡峻,盘纡而上,路旁卧乱石,开道时所移也。流泉呜咽,阴风怒号,深涧积雪皑皑,石恶土劣,植柳不能成行。东望日色惨薄,云雾混茫,自念此身,如虚空微尘,巨海浮沤,不知存亡何所?起灭何从……六盘山顶有牌楼,题‘陇干锁钥’,联曰:‘峰高华岳三千丈,险据秦关百二重。’陶勤肃建。群峰阴翳,高入云表,夏月常遇雪,今竟晴暖,同行者皆谓难得。”

清代末年,风雨飘摇。戴罪赴边陲的裴景福以沉郁而不失旷达的笔墨,勾勒出彼时六盘山之险峻崎岖与‌满目荆榛,字里行间流淌着中国传统文人的山水情结,又蕴含着身处动荡不安时局中的迷茫与困惑,观天地之苍茫,叹世事之萧瑟。

行至山顶,风物突变,俯瞰群峰,天地浩渺之感油然而生。裴景福感触之际,但见彼时六盘山顶建有牌楼,上书“陇干锁钥”。

六盘山,是黄土高原上的璀璨明珠,见证了游牧文明与农耕文明的碰撞与交融。六盘山,是丝绸之路东段的重要通道,成为东西方文化交流山水相连的纽带。六盘山,亦为军事意义的天然屏障,自古以来兵家必争。“陇干锁钥”四字,“陇干”即为陇山之主干,“锁钥”本意锁与开锁之钥匙,于此则体现‌关隘之意。六盘山,崇山峻岭且为险关要塞,视为雄浑壮阔的中国西北‌的“锁钥”之地,恰如其分。

而文中于六盘山绝顶建牌楼的陶勤肃,即为1896年至1899年出任陕甘总督的陶模,其谥号为勤肃。

1906年4月24日,受伊犁将军长庚之邀而赴新疆参与治理机宜的宋伯鲁途经六盘山,在其编撰的《西辕琐记》中亦有关于六盘山顶牌楼匾额的描述:

“山颠建绰楔,东面榜曰‘陇干锁钥’,西曰‘六盘古塞’,皆陶勤肃公题。两旁小字书:‘陇甘最险无双地,天下难行第一山。’其旁戍台一座,行馆一区,题壁者多述风雪崎岖、艰险难行之状。”

由此可知百年前六盘山顶牌楼东西两侧匾额所题写的文字,牌楼东侧上书“陇干锁钥”,而“六盘古塞”书于牌楼西侧,且皆为陶模所题。只是1905年11月2日至此的裴景福记述刊联为“峰高华岳三千丈,险据秦关百二重”,而1906年4月24日至此的宋伯鲁则描述牌楼两旁小字为“陇甘最险无双地,天下难行第一山”。此两联俱佳,工整严谨,平仄协调而用词精准,既展现六盘山的壮美与险峻,又蕴含厚重的历史,呈现出高超的文字造诣与深刻的文化内涵。但裴景福与宋伯鲁二人至六盘山时间仅相差不足半年,不知这两副六盘山佳联是否曾并存山顶而分列牌楼东西两侧,唯望将来能够呈现更为丰富的线索,以解悬疑。

左图为拍摄于1910年的影像,原始标注:六盘山绝顶。这也是迄今发现的唯一一幅清代末年拍摄六盘山顶牌楼的景象。鉴于百年前六盘山游记中只出现了一座牌楼,那么这幅拍摄于清末的六盘山绝顶影像所呈现的牌楼则必然为“陇干锁钥”牌楼。唯憾这幅照片在所收书中的印刷形式为当时流行的网点制版法,六盘山顶的建筑以及牌楼形制虽然清晰可见,亦能印证宋伯鲁所言“其旁戍台一座,行馆一区”,但印刷影像的清晰度无法辨识匾额字迹。

而目前所见民国时期六盘山顶影像中,再也没有出现过这座牌楼。

一百年匆匆而过,百年前统辖陕甘的总督、辞赋满腔的文人皆已远去。时代所限,他们的豪情与文采,没能改变旧中国贫穷落后的惨淡状况,也没能改变清王朝土崩瓦解的必然结局。唯六盘山巍然挺立,见证着沧桑巨变,见证着物换星移。

2018年,为追忆往事而再上六盘山。

是夜,惠风和畅而星光璀璨,六盘山红军长征纪念馆前招展的红旗雕塑在夜空的映衬下格外鲜丽。于壮丽的夜色中,裴景福所见满目荆榛的六盘山早已‌气象一新,“石恶土劣,植柳不能成行”之情景业已被茂密的森林植被所取代。仅仅百年,崇山披锦绣,天堑变通途,此情此景,不由感怀,究竟何为“陇干锁钥”。

1935年,红军战士凭借坚定的信念、顽强的意志和无畏的精神,克服重重困难,历经艰辛而成功翻越六盘山。这一壮举不仅标志着红军即将走出漫长艰难的长征路程,也象征着艰苦卓绝的革命事业迎来新的转折点。

六盘山,古之陇山,是黄土高原上“峰高华岳三千丈”般的名山,见证了红军战胜艰难险阻、迈向辉煌胜利的坚定步伐,也承载着中华民族自强不息的奋斗精神而成为矗立在中华大地上的丰碑,激励我们不畏艰难、勇往直前,创造更加辉煌的明天。

郑文著/文 图片由郑文著独家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