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迅一生创作了新旧体诗70余首、散文诗20余篇,另有译诗若干。他的诗作十分精粹,有些名句甚至成为其一生学问文章的总纲和写照,至今仍传颂众口。鲁迅以“我以我血荐轩辕”表达志向,以“梦里依稀慈母泪”抒写亲情,以“于无声处听惊雷”凝聚期待……鲁迅的一生是诗意的,毋宁说,他将生命活成诗。他的散文乃至小说也饱含诗意,即便是有投枪匕首之称的杂文,也像一首首讽刺诗。他徘徊于荆棘满地的路途,呐喊于荒芜寒凝的旷野,发而为诗,显示了“兴观群怨”的博大和深广,给人以警醒、鼓舞和鞭策。
作为专门研究鲁迅的学者,黄乔生以鲁迅的诗歌为切入点,视角新颖,构思细腻,并以诗证史,诗文互证,著述出这本《鲁迅诗传》,展现出黄乔生在写作方面的深厚功力和底蕴。
黄乔生说:“鲁迅常被称为小说家、杂文家、散文家,很少被称为诗人。而诗是第一文体,鲁迅最先被记录或发表的作品正是诗,诗在他人生的每个阶段都没有缺席。”在黄乔生看来,鲁迅用全部文字写成了一篇篇抒情诗,他的传记,便可称为“诗传”。
《鲁迅诗传》全书共计20章内容,每一章的标题皆为鲁迅的诗句。鲁迅一生不苟且、不妥协,独立思考,直面人生,这恰恰正是诗的姿态,鲁迅一生都是诗。
黄乔生将鲁迅的诗与其生平互证,以自己扎实的研究为基础,以丰富的史料为支撑,呈现鲁迅看似平淡生活中的诗意与奇境,令读者感悟和领略鲁迅独特的诗人风骨。
譬如在第一章“文章得失不由天”中,作者介绍了鲁迅和他祖父周福清的一些鲜为人知的故事。祖父周福清在旧学方面对鲁迅影响很大,鲁迅自小耳濡目染,由此打下了深厚的旧学功底。又譬如在第四章“我以我血荐轩辕”中,作者详述了鲁迅与第一任妻子朱安结合的始末。再譬如在第十四章“惯于长夜过春时”中,作者聚焦鲁迅与柔石、殷夫等左翼青年的故事。通过这首旧体诗《惯于长夜过春时》,勾连出史学、诗学等不同维度的问题,也正如作者所言:“这首诗形成一个框架,一种模式,一种悲愤情绪的发泄方法,让那些出身贫寒的、思想激进的左翼人士产生共鸣。”这也完全契合了作者序言中的一句话:“诗传以诗人的诗歌活动为主线叙述其生平事迹,而非诗体写出的传记。”
该书还将鲁迅的《野草》作为重点参考对象,因为作者认为《野草》这本散文集是“连接鲁迅前期和后期人生、沟通其新诗和旧体诗的枢纽”。在史料方面,《鲁迅诗传》还涉及一些鲁迅家书和日记。譬如关于其第一任妻子朱安,诸多文学资料鲜有提及,而在鲁迅日记里,分别有1914年11月26日的“下午得妇来书,二十二日从丁家弄朱宅发,颇谬”和1923年8月2日的“下午携妇迁居砖塔胡同六十一号”。从中可分析出一些夫妻间的生活状貌,也可一览鲁迅当时的些许心境。作者在书中分析,“寄意寒星荃不察”“躲进小楼成一统”,既传达出鲁迅的家国情怀或者对琴姑的思念,也表达了鲁迅自嘲和无奈的心境。
作者以鲁迅的诗歌为切入点,为我们打开了通往鲁迅精神世界的另一扇隐秘之门,以及在其诗作背后,知识分子内心的深层矛盾和张力。
作者还这样写道:“鲁迅的文字,无论小说、杂感,也都是诗。他没有写出一部或多部长诗,而是用无数短章组成一部‘杂诗’。”从第一首旧体诗《别诸弟三首》到最后一首《亥年残秋偶作》,从兄弟情深、离愁别绪,到死之将至、寒意凛然,鲁迅一生都是诗。
李庆林(甘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