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银川这片土地上,玉兰从古至今始终静静绽放。明代志书中记载着玉兰满城如雪的盛景,如今晨练的老银川人仍会为枝头新绽的花盏驻足。这株来自江南的植物,把塞北的风沙揉进蜡质叶片,将时光的刻度藏进树干龟裂的纹路。当画家在花瓣上捕捉晨光的温度,历史学家从古籍中打捞失落的芬芳,这座西北古城与一树白花的对话,始终带着相知相守的温柔。
风沙中的江南遗韵
当贺兰山的融雪悄然渗入银川平原,沉睡的玉兰便开启了生命的狂欢。中山公园里的褐色枝干上,万千花苞仿佛是被春风点燃的烛火,9片花瓣裹着丝绸般的光泽次第舒展,象牙白的花盏中晕染着淡紫霞光,像是打翻了江南的调色盘。宁夏林业研究所副研究员朱强轻抚着树干上的灰白裂纹解释道:“这叫‘呼吸纹’,既能锁住水分,又能像散热片一样调节温度。”他弯腰拾起一片落叶,油亮的叶面在阳光下折射出细碎光斑:“这层蜡质比普通树叶厚三倍,玉兰全靠这身‘铠甲’锁住水分。”
玉兰的生长节奏暗合着塞上的自然韵律。每年4月下旬,当最后一场倒春寒退去,褐色绒毛包裹的花苞会在7日内膨胀3倍,如同婴儿攥紧的拳头缓缓张开。银川昼夜12℃的温差催生出独特的花事——单朵花期长达12天,比江南长近1倍,但每株树只维持20天的盛放。“这是植物在干旱区的生存策略。”朱强说,“玉兰不会让枯萎的花朵消耗养分,你看这些花瓣完整如新,它们是在生命力最旺盛时主动脱落的。”
最令人称奇的是玉兰的“记忆”能力。在银川植物园的对比试验区,同一株二乔玉兰的南侧枝条比北侧早开花3天,朱强解释:“它们能感知光照差异,自动调节开花节奏。”树干基部虬结的瘤状凸起则是岁月的勋章——每逢干旱年份,玉兰会主动收缩部分细根,将养分集中到主根,这些凸起便是根系收缩留下的痕迹。如今漫步银川街头,常能看到玉兰与沙枣树并肩而立,前者用肉质根深掘地下水,后者用表层根固守沙土,构成独特的共生景观。
古籍里的千年花影
玉兰是中国传统的木本花卉,王象晋在《群芳谱》中说,“玉兰花九瓣,色白微碧,香味似兰,故名。”
说起玉兰花,《弘治宁夏新志》提到:“镇城多植辛夷,春深如雪。”宁夏大学历史系教授张訸解释说:“辛夷即紫玉兰的古称,明代银川城已有‘花开时节动京城’般的盛况。”
玉兰的身影不仅点缀在古籍里,更深嵌于西北医药史。它首载于《本草纲目拾遗》,以干燥的花蕾入药,在中医里被称为辛夷。其性温,味辛,归肺,胃经,有散风寒、通鼻窍的显著功效。对于深受风寒头痛困扰的人来说,玉兰花能帮助驱散体表风寒,缓解头部的疼痛与不适。
“玉兰花还是鼻科疾病的‘克星’。花中含有的挥发油等成分,对鼻腔黏膜的炎症有良好的抑制作用。”朱强介绍说。
绽放于市井的花语人生
银川的老摄影师王凤英的帆布包里总备着3样法宝:喷壶、头灯和医用反光板。清晨,当整个城市还浸润在靛青色的雾气中时,她已架好三脚架守候在中山公园的“玉兰王”树下。“花瓣在苏醒瞬间最灵动”,王凤英将喷壶调至雾化模式,在花盏斜上方30厘米处轻喷水汽,细密的水珠沿着花瓣弧度滚落,恰好形成天然棱镜。此时东方既白未亮,王凤英拧亮头灯,用牛皮纸卷成锥形罩在灯头,让暖黄光束斜切过花心——这是她琢磨的“破晓光”,能令玉兰花呈现出羊脂玉般的半透明质感。
在湖滨西路的“塞上画苑”,65岁的国画爱好者李墨生正勾勒着《玉兰卷雪图》。“最难捕捉的是花影交错的层次。”画案上铺着未完成的六尺宣纸,淡墨勾勒的枝桠间,青绿点染的新叶与留白的花朵形成时空对话。每年花期,李墨生都会在玉兰树下支起画架,颜料盒里特意调配了“银川白”——在钛白中加入微量沙金,呼应塞上湖城的阳光在花瓣上的折射。
当暮色染红贺兰山巅,摄影爱好者架起延时相机,画家收拾散落的写生稿,晚风裹挟着玉兰香掠过城市街巷。这是属于玉兰的生存美学——柔美与坚韧,诗意与实用,在风沙与绿洲的碰撞中淬炼出独特的花火。
本报记者 王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