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草日生一叶，至十五日后，日落一叶，周而复始。”语出《大戴礼记·明堂》，朱草是古代传说中的一种红色瑞草，《汉书·公孙弘传》记载：“盖闻上古至治……甘露降，朱草生。”《服食方》曰：“朱草状如小桑，茎似珊瑚，汁流如血。”今日考证其为紫花牛舌草属植物。有趣的是，《大戴礼记·明堂》中记载的朱草每生一叶对应昼夜更替一次，至十五日月相圆满时生满十五叶，然后随着月相盈亏，又逐日递减，作为古人天人感应的具象载体而存在，折射出我国古代从物候观察到政治隐喻的知识建构传统。‌需要提及的是《大戴礼记·明堂》中的“叶”原写作“葉”，与今天简体字的“叶”原属于两个不同的汉字，“葉”的本义是树叶，后者则是“协”的异体，古同“协”。

“葉”字源流考

葉，象形字，其本字为“枼”，甲骨文是木上三叶之形，犹如先民举目可见的自然速写。金文将其简化。至小篆，叶片的象形已类化作“世”，本义是树叶。《说文解字》曰：“葉，草木之叶也。”引申为像叶片一样的东西，派生出薄、片、轻小、世、代、时期、书页、计量单位等义。《文史通义·古文十弊》：“明中葉后，门户朋党，声气相激。”至今，“葉”作为“叶”的繁体字已很少使用，但以其本字“枼”为偏旁的汉字使用频次仍然很高，如蝶、谍等字。

“协（協）”的本字为“劦”。劦，会意字，甲骨文从三力。“力”的甲骨文是耒的象形，耒是犁的前身，从三力即为合力耕田，会三耒共耕之义，本义是合力。卜辞记载：“王大令众人曰：协田。”意思是商王命令众人大规模协作生产，表明早期我国农业生产模式为协田制，即“王命—官吏—众人”的三级管理体系。后“劦”一分为二，演化出“協”及其异体字“叶”，如右图。

“协”—“叶”会意探赜

金文“協”或从二犬或三犬，会众犬合力耕田之意。另一支演变为从十，从口（或从曰）的简易结构，隶定作“叶”。《玉篇》曰：“叶，古文協字。”《说文解字》曰：“協，众之同和也。从劦从十。旪，古文協从曰、十。叶，或从口。”清代文字学家朱骏声注：“从曰与口同意。盖同言之和也。”

“叶”在古籍中的合和用例，如《周礼·春官·大史》：“与群执事，读礼书而叶事。”《左传》：“故能叶于上下，以承天休。”《新唐书》：“逢吉与李程同执政，不叶。”《重阳锡宴群臣》：“倾心方倚注，叶力共安边。”

从“葉”到“叶”的简化

1922年，钱玄同在《<国语月刊>汉字改革号》一书中认为“叶”的读音与古音，和吴语中的“葉”读音相近，因此，苏州一带开始把茶葉、百葉写作茶叶、百叶。

也是基于此观点，1964年《简化字总表》将“葉”简化作“叶”。其中的动因有三：一是音韵传承：二字在古音和吴语中的读音相近；二是字理暗合：“十口同声”与“上下叶心”存在观念呼应之处；三是书写经济：“葉”由15画简化为更易书写的5画，有利于提升书写和阅读传播的效率。

一枚“叶”字，承载着先民造字初始从“观物取象”到“假借会意”的思维跃迁。甲骨文“枼”以木上三叶之形勾勒万千枝叶之象，小篆增加形符“艸”更显植物属性，而简化字“叶”却暗藏着十口同声的合和密码。从《列子》“其葉为胡蝶”的物象描摹，到柳宗元“君臣同德，上下叶心”的政治哲学，“叶”字印证的不仅是文字演变的历史轨迹，更是先民认识世界的思维方式。当钱玄同以吴音为桥嫁接“葉—叶”时，实则是周礼“叶事”传统在近代文字改革中的隔世回响。

张鑫华 文/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