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轻笼，荷的呼吸在朦胧中悄然显现。水影半醒，露珠聚拢着清晨的寂静。荷塘在这半明半暗的交织中苏醒，先是细微地颤动，继而舒展身姿，焕发新生。荷叶宛如撑开的油纸伞，又像摊开的手掌，不仅承载着天光云影，也牵引着游人的视线。

荷是拥有呼吸的，它的呼吸不同于人类，是一种极其缓慢而细腻的吐纳，几乎难以察觉。阳光洒落水面，被轻轻折断，化作无数金片，鱼儿在这片金光中穿梭，荡起层层水纹，涟漪夹杂着气泡，缓缓向四周扩散。这便是荷的呼吸，吸入阳光，呼出气泡；吸纳清水，散发芬芳。

荷的呼吸总是遵循着不变的规律。晨光熹微时，它微微张开叶面，迎接露水；烈日当空时，它轻轻卷起叶边，躲避炽热；夕阳西下时，它全然舒展，迎接晚风的轻抚。

荷的呼吸纯净无瑕，它不染尘埃，不沾泥泞。塘中有一株荷，叶片被虫蛀得千疮百孔，边缘焦黄卷曲，但中心依然碧绿如初，叶脉清晰可见。这荷在残缺中继续呼吸，继续生长，从未因自己的境遇而悲伤，荷的呼吸中，蕴含着一种不屈的坚韧。

荷的呼吸中藏着时间的秘密。朝开暮合，日复一日，荷在开合中度过一生。夏日的荷最为繁盛，呼吸也最为深沉。每一片荷叶都竭力伸展，仿佛要将整个天空拥入怀中。而到了秋日，荷的呼吸逐渐微弱。荷叶开始枯黄，边缘卷曲，最终沉入水中，化作淤泥的一部分。来年春天，新荷又会破土而出，开始新的呼吸，荷在呼吸中完成了生命的轮回。

晚风轻拂湖面，暗香在脉络间游走，这香也是荷呼吸的一部分，清淡悠远，若有若无。香远益清，荷香便是如此，它不像牡丹那般浓烈，也不像桂花那样甜腻，而是一种近乎禅意的清幽。这香随风飘散，潜入衣袖，沾染发梢，久久不散。即便远离荷塘，闭目凝神，那香气仍会在记忆中浮现，唤起一整个夏天的美好。

荷终将凋零，但荷的呼吸不会停止，今年的荷枯了，明年又会有新的荷继续这种呼吸，生命在呼吸中延续，生生不息。夜深了，荷塘渐渐隐入黑暗。但我知道，荷仍在呼吸，只是更加轻柔，更加隐秘。它的呼吸融入夜色，化作星光，洒在水面上，为鱼儿照亮回家的路。

◆张宏宇（江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