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开地图不难发现,其实整个银川平原,都当得起“湖城”这个词。
一个年均降水200毫米左右、蒸发量1600毫米左右、三面被沙漠盘踞的塞北之地,却密布湖泊、湿地。但凡用惯性思维来想象西北干旱地区城市的人,抵达银川后总有各种惊讶。
追根到底,黄河厥功至伟。黄河奔腾不息5000多公里,若论与哪片土地纠缠最深,莫过于银川平原了。看似轻描淡写地从南往北斜斜流过,并不缱绻迂回,却完成了最大方的馈赠。它洞穿贺兰山余脉牛首山,从青铜峡奔涌而出,自此在开阔的地带变得舒展、宽大、柔和。相较于黄河在其他地域或深切于沟谷,或高悬于地上,银川段的黄河消去了桀骜不驯,以熨帖的姿态安静路过。黄河自青藏高原进入宁夏境内,该段黄河河道长370多公里,总落差200米,人们对黄河水的利用变得容易。以黑山峡与青铜峡为节点,分别利用自然落差就可修渠引水,滋润出卫宁平原与银川平原。
当然,黄河也不总是那样体贴。1950年为修青铜峡大坝,工人在二闸湾处清理旧唐徕渠时,发现了一尊铁牛,铁牛耳下刻着“铁牛铁牛,水向东流”的字样,可见调皮的黄河给古人造成了多少困扰,需要这样一尊镇河神牛。
这还只是小动作。黄河最任性的体现,莫过于在银川平原的随意摆动。一马平川的大地,让黄河流经时有很多岔道,岔道不通畅就易改道。它并不会大幅度出走,就这么一点点地自然移动,甚是频繁。
地理学者汪一鸣对宁夏湖泊有着深入研究。与今日黄河基本平行的一竖排湖——清水湖、严家湖、鸣翠湖,一直到永宁的鹤泉湖,汪一鸣判断都是黄河故道,且是明清时期的故道。不过400年时间,黄河已在东边3公里处欢腾流去。
唐徕渠以西的七十二连湖中,还有更早的故道。据汪一鸣推测,阅海可能是6000年前古老的黄河遗迹。擅长考据的鲁人勇老师则认为“千金大陂”(古时银川大湖)可能是汉代留下的河床,包括典农河一线皆汉代故道,“地下挖下去八九米深,都是非常漂亮的金色沙子”。往东,湖虽已消失、只留下“长湖一队”等名的长湖,大约是唐故道。鸣翠湖一线的故道是宋以后的事情了。
地理学上,河道迁移后,古河道不通水道,慢慢淤成一串的湖,多呈弯弯月牙状,也像牛轭这种犁地所用农具的形状,所以叫“牛轭湖”。古河道较深,比起季节性湖泊,寿命更长,当然时日一长泥沙淤积,部分也难免泯然大地。
那阅海湖为何历久弥坚呢?
银川平原作为一个断陷盆地,西边是既古老又年轻的贺兰山,如今还在长高,银川盆地中心部分此刻还在沉降。而阅海湖既是黄河故道,又处沉降中心,引黄渠水与雨水补给,得以维系着“千秋万代”的存在。
银川以东30公里的水洞沟,是烈日下的一抹苍黄。人们持续百年在此挖掘古人类的遗址,从蛛丝马迹里复原三四万年前的景象:湖水荡漾、水草丰美,植被茂密宛如热带雨林。
水洞沟其实也是黄河的产物。它虽然是细小的支流,出现的年代却很早,黄河形成的五级阶地在边沟两岸都有发育。这里曾生长着高大的鹅耳枥、云杉,奔跑着巨大的原始牛,后来沙漠出现,但湖泊依旧庇护生灵,灌木丛生,卷柏、茜草、黑三棱……和今日银川一些湖泊又是何等相似,只是人们早已不再以狩猎为生,也不再拿鸵鸟蛋皮磨成装饰品送给心上人了。
张小溪/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