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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音乐抚慰的人生 2025年09月01日  李泱

李泱(宁夏银川)

有时,网约车司机一路放电台的歌,歌声掺杂着光影、车速和霓虹,我时而专注时而懈怠地听,思绪时而被遮蔽又时而涣散开来。歌词时而被导航音切成一截一截的,把人们从记忆中拉回。有时虽然放着全然陌生的歌,但每一个音符都打在心上,畅快地引爆出人生的知遇感。

每当看到一群少年唱着成熟男人的歌曲时,就会想起《童年往事》里,骑着车唱着歌跟着漂亮姑娘穿过北回归线以南天空下初夏正午的溽热和宁静,爬在芒果树上感受到自己和世界的缝隙的画面。旋律深嵌记忆,那些华丽转音、顿挫韵律和悠扬和弦喷薄出一个恣意青春的场域,作为一切正在发生的事情的背景,而其实那只是众多平平无奇的夏日之一,但就是这份散漫、枯燥,无意中成就了记忆中的不可多得的珍藏,而那些歌词的涵义也随着阅历的渐长而逐渐清晰,只是年少时觉得欢乐喜庆的词句,成长后竟听出某种悲凉来,把一首歌听懂是件残酷的事。

数年前驶向通湖草原的路上,开出一种越野感。夜幕前微蓝色的天际线上星云倒悬,沿西长驱直入,沙丘、盐碱地、工矿区接连披着暮色映入眼帘,路越开越窄,风愈发咆哮,后视镜里城市灯河蜿蜒,轮廓如跌入沙漠的红舞鞋。可能早路过了目的地,但这并不是自由之行需要关切的事。记得在路上循环播放《夜空中最亮的星》,朋友说逃跑计划的歌最适合模拟逃离的姿态去聆听。“我祈祷拥有一颗透明的心灵/和会流泪的眼睛/给我再去相信的勇气/越过谎言去拥抱你”,每听到这一句,如果恰好能看到天窗外的繁星,偶尔会有流泪的冲动——在车身里被孤独和自由包裹,却被车外的苍穹与星河容纳。后来晓得这首歌抚慰过很多人,朋友说,在读博最难熬的那几年,这首歌陪过他无数个夜晚,现在只要前奏响起,就会想起躺在寝室握着手机听歌的时光,白日里那些横亘在工作中的为难也会释然些,告诉自己,半山腰总是最挤的,得去山顶看看。他笑着说,这首歌救过我的命,一个叫逃跑计划的乐队,却一直教人怎样去面对。

大学时同学要去清华大学找男友见分手前最后一面,约在校园里一处咖啡馆,怕情绪冲动邀我陪同。临行前她逻辑清楚地讲述了所有时间线事件,也貌似平静接受了结局。骑着车沿成府路默然前行,穿过五道口折入荷清街,那时高校并无严格的门禁,停车后我说你要冷静,有情况打给我。那晚在外面吹了多久夜风已然忘却,但明显情绪失控过的她眼角闪亮着泪痕。她说没事,只是没想到我们是只要他放手就会结束的关系。她问我听过《爱错》没,我说没有。她拿出iPOD点到播放列表,揉了揉眼睛说,呶,就这首。今年这首歌突然又在短视屏平台火了起来,我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那天在清华园里的情景,而我们已十多年未曾联络过。

这些年来,音乐一直是汪洋苦海中指航的明灯,是高空钢索步行者身下的安全网,是怪诞生活中的唯一真实。我想对于遥远的朋友们亦是,那些和音乐连接的故事,是每个人不同的人生。网约车继续前行,打开窗透进风来,司机切下一首歌,窗外的霓虹仿佛都同步闪烁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