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院

版次:8 作者:范永昌

我幼时家住陇东黄土高原北部山区,居住的是土窑洞,大多数人家没有围墙。所谓院子,也只是窑洞前面的一小片平地而已,和周围的缓坡、田地没有明确的界线。按照现在流行的说法,是人类居所跟自然界无缝对接、高度融合了。小时候的我,对这种居住方式并没有什么过多的想法。

长大了,读书了,旅游了,视野开阔了,原来这样的居住方式在国内不是主流,绝大多数人家是有围墙、有院子的,有的人家竟然有后院!最具代表性的就是中式庭院,达官显贵、富商巨贾、文人雅士的居所,肯定是几进院落、移步换景、曲径通幽;普通人家也有前院后院之分,前院会客起居,后院花圃菜地。如果按文化的维度划分,前院是愿景和宣示,后院是生活与回归。

一般来说,多数中式庭院都是前后串联起来,通过前院到达后院,形成一院又一院层层深入的空间。前后院通过门庭、走廊、窗户等与后院相互联系渗透,相互交织,使空间感觉更深远、更生动。以自然为基础,以人为中心,创造了自然与人文交融的美学意境。“庭院深深深几许”是空间的延伸,“一入侯门深似海”的寓意则更为深远和多元。

历览过很多庭院后,我一直有这样的臆想:如果哪天发达了,我一定要选择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建一座庭院,不一定要多大,前庭后院。前庭古色古香,地上摆满了东方古典的实木家具,墙上挂满了古今名家字画,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后院假山水榭,绿植凉亭,日看云卷云舒,夜观宇宙无穷,可以调素琴,阅金经,无丝竹之乱耳,无案牍之劳形。但我知道,这个宏愿根本无从实现,也只有停留在臆想阶段罢了,最终以一句“大隐隐于市”替自己做了开脱。

每个人心目中都有一处院落,尤其是安放心灵的后院。

后院似一道臂弯,将喧闹挡于门外,留一方静怡在心中。后院里,蔓延着几多情趣,雨打芭蕉、烛照海棠、月下独酌、醉卧芍药;后院里,蕴藏着几许宁静,栽花种菜、听琴观鱼、闭目养神、含饴弄孙。“晚风庭院落梅初,淡云来往月疏疏。”“后院深沉景物幽,奇花名竹弄春柔。”正所谓一院一世界。

前几日在陇东地区一个叫城东塬的村子采风,该村与环县县城毗邻,村上计划把该村打造成县城的“后院”,我也认为这个想法非常好。县城位于环江河谷,靠山叫东山,面山叫西山,东山之巅其实就是城东塬的西畔。登东山而西望,环州故城、明城、环县新县城尽收眼底,三城一字排开,沿环江东岸绵延十数里,欣欣向荣、蔚为壮观。转身东视,旷野平畴、阡陌交通、庄稼丰茂、绿树掩映、农舍错落、宁静平和。就在这一转身,便有了繁华与宁静的比照,有了时间和空间的交错,因此也就有了思考的价值和哲学意义——向前万丈红尘,转身云淡风轻。

县城的居民和环州故城的游客在忙碌之余或历尽繁华后,可来到城东塬,休闲、采摘、垂钓、康养、娱乐、品茗、赏花。老屋上升起的炊烟,田埂野草中的虫鸣,麦场上嬉戏打闹的顽童,树冠上的喜鹊以及树荫下眯眼反刍的老黄牛,再添上几声狗叫,会使你瞬间破防,坠入自己心里早已设计好的后院。

余秋雨先生在散文《白发苏州》中说,苏州,是中国文化宁谧的后院。因为那里“柔婉的言语,姣好的面容,精雅的园林,幽深的街道,处处给人以感官上的宁静和慰藉。现实生活常常搅得人心志烦乱,而苏州无数古迹会让你熨帖着历史定一定情怀。”是的,面对日新月异的世界,面对激烈异常的竞争,我们需要一处后院,心平气和地坐下来,喝一杯茶,等一等气喘吁吁的灵魂。

◆ 范永昌(甘肃环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