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年，随同成长于固原市泾源县瓦亭古城一带的宁夏师范学院（今宁夏师范大学）魏教授再次拜访瓦亭古城。晨曦中山峦环绕的蜿蜒故道、夯土城墙间裸露的碎瓷瓦片以及宏伟而厚重的城郭上随风摇曳的花草，无不诉说着这里悠长而苍凉的历史。

跟随魏教授熟悉的步伐，我们穿过瓦亭城内一条曲折狭窄的小巷，历史久远的城隍庙跃然而出。20世纪30年代初，开发西北的热潮以及建设抗战后方战略动脉的迫切形势，使得修筑连接西安至兰州间能够满足汽车时代交通运输需求的公路成为必然选择。彼时，文人志士亦奔走呼吁，张恨水也融入其中，身体力行考察西兰公路沿线状况，并疑似拍摄了复建之前的这座庙宇。我们至此，便是寻找比对历史的痕迹，只是非常遗憾，仍旧无法确定。当然，这并非我们寻访至此的唯一理由，因为20世纪70年代，这里曾为小学，魏教授儿时便在此就读。我们在杂草丛生的院落中寻找往事的踪迹，昔日朗朗的读书声似乎仍旧随风飘扬。而我们在瓦亭的追寻，也从魏教授对童年触景生情的记忆开始，逐渐到百年前文人墨客对瓦亭的历史记忆。

1905年，饱览群书、学富五车亦曾在朝为官的收藏家裴景福谪戍伊犁，沿官马西路西行而途经瓦亭，在撰写的近代史地研究中备受瞩目的杰作《河海昆仑录》中记述：

“初五日（1905年11月1日，笔者注），晴。辰正行……（过三关口）约二十里，至瓦亭，近瓦亭诸山，石上细沙流注，惨青黝绿，或谓内有矿质。既至瓦亭，四望群峰，环合无隙，西南有巨岭横亘，即六盘山也。瓦亭古为陇陂厄塞，《水经注》：‘陇水出陇山，一西流经瓦亭南，一东南流历瓦亭北，二水合流为瓦亭川。’南宋吴璘使子吴挺破金兵于瓦亭，唐与回纥分界亦在此。晚寒，到店迟，土炕烧牛马粪，颇触鼻。”

裴景福以精湛的笔墨而引经据典地勾勒出瓦亭的山川景象与沧桑历史，而生于安徽霍邱的裴景福，目睹西北地界燃烧牛粪之情景，或为难耐。

瓦亭古城，北依长峡，南临要塞，泾水蜿蜒，翠峰环绕。于得天独厚的地理环境中构筑的瓦亭关隘，自然成为历史上关中通往塞外的重要军事屏障。而裴景福所见之瓦亭城，为1877年平庆泾固化道道员魏光焘重修。因瓦亭城北侧倚山而筑，所以只在城池东、南、西三侧开城门。东门“镇平”、南门“隆化”、西门“巩固”。值得说明的是：这三座城门名称皆为双关，一则盖为相应方位之地名结合，东方镇原、平凉，南则隆德、化平，西为巩昌、固原。二则喻之镇守平凉、隆恩感化、西垂巩固。仅从文字水平而言，非同一般。

瓦亭古城，背山傍河，甚至还有沿北侧山体构建的外城防御体系，城墙高砌而外筑深壕。此外城，或为唐宋时期所修。至明清再建瓦亭城之际，巧妙地与原有旧城相结合而营造内城，事半功倍而固若金汤。瓦亭北高南低，北有山脊与外城增固，可谓铜墙铁壁。南侧地势虽低，却营筑于瓦亭峡水北岸，临河谷而建高墙，亦为险峻。所以，历史上瓦亭又有“铁瓦亭”之称。

这就是1934年由瓦亭南侧河谷中所拍景象。瓦亭城靠山面水之势一览无余，而画面中部河谷及岸坡清晰可见，亦与瓦亭南侧城墙相结合，共同组成了壁垒森严的防御体系。

昔时，日本间谍机构东亚同文会曾派员至六盘山地区侦察，途经瓦亭，深感险要，于是特地绘图描述瓦亭城防。除城池形制及此间地势之外，还呈现了瓦亭内部要所，如内城西南设置兵营，东南则有厘金局。厘金局最初是为了筹集军饷而设立，主要用于对交通要道过往的货物征收捐税。而百年前游记记载，若条件具备，昔日商客多会选择自河谷中绕行瓦亭，大概就是为了避开此局。但日本间谍人员走马观花而尚未察觉瓦亭还有北侧外城，于绘图中并未体现。

这幅影像，与上一幅1934年瓦亭影像，同为瓦亭河谷中所拍摄，且角度呈东西向互补，影像拍摄者还特意标注：途经瓦亭翻越六盘山的道路，是古代中国的重要通道。

瓦亭虽为小城，却能在川流不息的历史长河中留下不胜枚举的记忆，盖因瓦亭不仅具有扼襟控咽的军事地理意义，且为四通八达的交通枢纽。如清代《重修瓦亭碑记》中记述，“瓦亭者，据陇东陲，为九塞咽喉，七关襟带。北控银夏，西趋兰会，东接泾源，南连巩秦，诚冲衢也”。

时光荏苒，在山区道路及交通形式大为改观的今天，瓦亭曾经具有的战略与交通意义早已不复存在。但就在我们于瓦亭城中怀古念今之际，依然见到青年游客穿行城中，他们必然因为此间久远的历史慕名而来，并以自己的方式记录变迁中的瓦亭。而他们所记载的时空片段，也必将融入千年瓦亭的记忆，是为传承。

郑文著/文 图片由郑文著独家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