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秋。本报记者 李振文 摄

水无常形，随山川形势而千变万化，或汹涌、或浩荡、或飞流直下、或涓涓细流。而人工湖里的水，如同一只从小就被豢养的猛兽，就只剩下一片静静的美好了。

盐池县长城关的前面就静卧着一湾人工湖。

缺少水脉滋养的盐池人对于水确实有着一种流淌在血液里的亲切与感动。所以当如奢侈品般的一湾湖水出现在长城关前时，对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来说几乎是炸裂般的惊喜。虽然只是一汪小小的人工湖，它却流光溢彩，绚烂耀眼。

万物的生长离不开太阳，也离不开水。唱着蓬勃生命之歌的水，总是如同那浩荡的晨钟，在适当的时候会唤醒世间万物，让潦草了一个冬天的黄土地上渐次生长出一地的宁静与绚烂。

还记得四月的长城关，依然春寒料峭，湖水泛着缕缕袭人的寒气。然而在暗夜与白昼悄无声息的轮换里，总能触碰到土壤里、空气中一些势不可挡的不断延展和生长的气息，于是人工湖边的人一天天地多了起来。母亲伴着蹦蹦跳跳的孩子沐浴在氤氲的晨光里，湿润的风轻拂过孩子稚嫩的脸庞，携着叮咛与戏笑在尘埃中飞扬。热气腾腾的青年健步如飞，目光明亮。恬静的老人若有所思地走在树木洒下的斑驳光影里，一圈又一圈，从容淡定。环湖步道两边的李树、杏树、桃树甚至是榆树，都仿佛比其他地方的树们被更早地唤醒，一个个迫不及待地舒展着僵硬了一个冬天的腰肢，含蕊吐绿，随风摇曳。

在每个闲暇的日子里，漫步于铺设在湖面的木桥上，和煦的风扑面而来，水面便幻化成一个又一个拼接在一起的不规则的多边形远远向你荡来，这时，你会发现细软的阳光仿佛给水波镶上了金色的边框，水波摇曳成细碎的万点金光，晃得你睁不开眼。当水波荡过脚下的木桥，桥下又好像也藏着一个太阳，将它耀眼的光芒向四面八方倾泻而去，随着那一个个的多边形向堤岸荡去，如一曲恋人口中缠绵幽怨的信天游，跳跃在黄土高原的沟沟坎坎，绵延起伏，久久不绝。

水面上时常会散落着一些知名的和不知名的水鸟。

十几只白色脸颊、通身乌黑的水鸟，时而迅捷地啄向水面，时而鱼儿般跃入水底，时而两两依偎在湖边随风舞蹈的簇簇芦苇丛旁相互梳理羽毛。

四五只小野鸭随心所欲地排成了一队，在鸭妈妈的带领下驶出了芦苇丛里的家，在一片飘荡在湖面上稚嫩的“呷呷呷”的欢歌声中跟着妈妈学习觅食。没过多久，一只掉队的小小的麻灰色的野鸭子，因为忙着在水中觅食，竟然错过了眼前飞过的一只蜻蜓，于是懊恼地又将头埋入水中。瞬间，一个又一个的同心圆在小鸭子四周的湖面荡漾开来。

蓦地，水面上传来一阵急促的“嘎嘎嘎”的鸣叫声，循着声音看去，原来是两只野鸭子不知什么原因争斗了起来。很快，落败者尖叫着、扑扇着翅膀远远遁去。于是湖面上出现了一个以一只仓皇逃窜的野鸭子为顶点的锐角，这个锐角的顶点似一支离弦之箭，不管不顾地将两条边抛在身后，很远，很远……

一群飞临人工湖上空的燕子，如随着激昂的旋律起舞的精灵，时而翻转回旋，时而凌波微步，接二连三地在湖面上留下串串震荡着的涟漪后，旋即又冲向了蓝天。

无风的日子，被湛蓝的天空印染的平静湖面上，一团团洁白的云朵如即将赴约的窈窕淑女，对着梳妆镜一番精心打扮后慢慢飘散。

偶尔，湖面上空会有一声直抵云霄的鸣叫，一只如箭一般的水鸟在被夺目的蓝封印着的长空锋利地划过，在厚重的空气中留下一丝震颤，倏忽间却又消失得无影无踪，像是从未来过。

长城关前面的广场上喧闹一片。

一群手持金黄色斗笠、身着一袭蓝白相间衣裙的年轻女子们个个神情专注，舞动柳条般的腰肢，脚步轻盈，裙裾蹁跹。《我的祖国》深情告白，随着她们宛如飞燕的舞蹈洒满了长城关。

几个骑着三轮车的商贩在长城关高大的城墙下卖力地兜售着自己的商品，三五个轮滑少年们如哪吒下凡般风驰电掣，被一群叽叽喳喳的孩童放飞着的形态各异的风筝飞越长城关，稳稳地悬挂在上方那片蓝得让人心醉的天空里。

有的风筝像是要和白云做个伴。

一个小女孩，经过一次次奔跑、释放，终于让一个京剧脸谱风筝飞上了蓝天，并且越飞越高。小女孩兴奋得又笑又跳，好像自己放飞的不光是风筝，还有一些别的什么东西。

长城关雄浑厚重，横跨在风干了几百年的边墙之上，庄严地俯视着安宁祥和的城墙内外。

长城关前面广场地面石板上静静地流淌着明人王琼用如椽巨笔镌刻在历史星空里的那份宁静与喜悦——“已闻胡出河南境，不用兵屯细柳营”。而今生活在长城关脚下的人们或许早已忘却了那段鼓角铮鸣的岁月，任谁也未曾想到过，享受“驼马雨余鸣远塞，牛羊秋夕下高阡”的片刻宁静，还需要坐拥绝塞平川的长城，以及手握万千雄兵？！

缕缕东风时不时扑面而来，人工湖的水汽混合着像是零落在泥土里几个世纪的落花和枯草的气息，重重地拍在人们的脸上，和夹杂着泥土和青草的芳香一起撞进鼻腔，闻起来，竟有丝丝的香甜。

◆ 姚平（宁夏盐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