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肉米肠寄乡思

版次:08 作者:王敏

在宁夏吴忠的大街小巷,牛肉米肠的香气总是氤氲着市井烟火。这道凝结着黄河岸边百年智慧的传统美食,用牛肠裹着糯米与牛肉,将西北的粗犷与细腻完美融合。当晨光刚刚照亮吴忠市利通区的街巷,巧厨娘美食店的铁锅里便腾起白雾,老板娘马玉兰正将浸泡整夜的牛肠衣摊在案板上。轻轻抚过薄如蝉翼的肠衣,马玉兰开始了一天的忙碌。

百年古法传承的智慧结晶‌

“牛肠衣要选当天宰杀的黄牛,然后浸在盐水里揉搓三天三夜,才能洗去腥膻留住奶香。”马玉兰掀开后厨角落的陶缸,淡褐色的盐水里漂浮着卷曲的牛肠,这是她从奶奶那里学来的诀窍。据《吴忠县志》记载,清末商贩沿茶马古道西行时,为了携带方便将米饭与肉糜填入牛肠,经驼队行囊反复挤压竟形成独特风味。“以前很多老人在家里做牛肉米肠,都保留着用石臼捣米的手工工序,老辈人说石臼砸出来的糙米吸饱肉汁才够劲道。”

制作牛肉米肠的清晨总是忙碌的。第一步切肉就很关键,“我们选的是牛腿肉,刀要斜着入肉,切断筋膜但不破坏纤维。”马玉兰说。撒调料时,马玉兰的手腕在空中划出圆弧,这是马家三代厨娘练就的“天女散花”手法——贺兰山岩盐、中宁枸杞粉、六盘山野茴香如雪花般均匀覆盖肉块。最特别的当属那勺秘制花椒油,“用宁夏滩羊尾油小火煸香大红袍花椒,滤出的油能封住肉香七日不散。”马玉兰说。

当腌渍好的肉块与糯米,以及红萝卜、芹菜等菜丁混合时,马玉兰会加入一捧切得极细的沙葱末。“这是草原上的野葱,嚼着带点辛辣,能解牛油的腻。”

火候掌握是关键

馅料好了,就到了关键的一步:只见马玉兰将馅料填入肠衣,左手虎口卡住肠衣口,右手铁勺每次只舀七分满,“塞太满蒸的时候会爆开,需要给米粒留点空隙。”她的动作行云流水,收口时指尖翻飞如蝶,用苎麻线扎出九道螺纹结,“老辈人说‘九转福运来’,每个结都是对食客的祝福。”马玉兰说。

土灶里的柴火噼啪作响,马玉兰用火钳拨弄着木炭块,跃动的火舌将她的影子投射在斑驳的土墙上。“火候是祖宗赏的饭碗。”马玉兰说,“头三把火要烧得旺,让肠衣绷紧锁住汁水;中间改文火慢煨,叫米粒把肉香吃透;最后猛火追一刻钟,逼出沙葱的鲜。”蒸制过程中,她每隔10分钟便要调整火势。蒸制完成掀起蒸笼盖,混合着肉香米香的热浪扑面而来,笼屉里的米肠已褪去青涩,通体转为温润的琥珀色。

最考验功力的当属煎制工序。马玉兰将蒸好的米肠平铺在铸铁鏊子上,淋上澄清的滩羊尾油,她手握长柄铁铲,有节奏地翻动着,“油温得卡在将沸未沸的当口,肠衣接触鏊子的瞬间会卷起金边。”马玉兰说,“这样煎一下,外脆里糯,口感特别好。”

舌尖上的乡愁密码‌‌

吴忠人吃牛肉米肠的仪式感,往往从清晨的早茶开始。老茶客们就着甘甜的八宝茶,将煎得金黄的米肠片蘸上蒜醋汁,米肠的脆壳在齿间迸裂的瞬间,滚烫的米肉香裹着陈醋的酸爽直冲鼻腔。

66岁的王建国每周雷打不动要买5斤米肠,凉拌时切成薄片拌上辣油香菜,酱炒时则用羊油爆香宁夏线椒,出锅前撒一把葱花。“我家丫头在深圳工作,每次回来都要扛半箱冷冻米肠走。”王建国说,老一辈人喜欢煎着吃,或者和辣酱爆炒。不过现在年轻人也有了自己的花式吃法。

王建国的女儿王乐琪介绍,在她的厨房里,米肠有三种做法,蒸熟的米肠裹蛋液煎一下,再夹到手撕饼里,一道美味的早餐就完成了;也可以切片与土豆片同炒,淋上酸辣汁立刻变身夜市网红小吃。“不过我最喜欢的还是切片油炸后,直接撒上孜然辣椒面充当零嘴,有时候朋友来家里追剧,这道风味小吃是最受欢迎的。”王乐琪说。

但在老吴忠人眼里,最正宗的永远是围炉炭烤——铁箅子上米肠烤得冒油,蘸料必须用石臼现捣的蒜泥,再配上黄河岸边沙地长出的紫皮独头蒜,满满的烟火气。

如今漫步吴忠街头,牛肉米肠早已超越食物本身,成为串联城市记忆的文化符号。不管是清晨,还是暮色降临,食客们总是排成长龙等待蒸笼掀开的那一刻,在腾起的白雾中,我的眼前仿佛浮现出茶马古道上的驼队,这根包裹着时光的牛肉米肠,终将带着黄河岸的烟火气,继续在岁月长河里漂流‌。

本报记者 王敏/文 图片由受访者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