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我爸和老阿姨闹矛盾后，我有些幸灾乐祸：谁让你不听话非要再婚，啧啧，这么快就生出嫌隙了，该！

我爸一辈子潇洒如少年，七十多岁的人除了有点眼袋，皮肤舒展，目光明亮，看上去像是六十多一样。我妈去世6年，他一个人确实也孤单，我本不反对他再婚，可大部分老年人的再婚都是不领证的，老阿姨非要领，不领证说没有安全感。

女人的安全感是什么？我人到中年都在疑惑这个问题，似乎永远没有答案。

老阿姨要彩礼，要重新装修房子，要出门旅行……后来，她儿子缺钱问我爸借钱，全部按照她的意思办了，只为她高高兴兴的。

没想到，才几个月而已，我爸和老阿姨就拌嘴了，她火速搬回自己家，好多天没看望我爸了。

没有回老家之前，我是抱着看热闹的心态的，谁让我爸不听话，非要领证，切！这下尝到滋味了吧？

一阵子没见面，我爸老了，眼窝深陷，脸上沟壑丛生，他耷拉着脑袋，没了往日的神采。我有点心疼，又不便说什么，只好一个劲给他夹菜。

我爸和妹妹的公公喝酒，言语间念起我妈在世时的好来，他唏嘘着说：“早知道这样，说啥都不领证了，唉。”

原来，两个人吵架，老阿姨骂我爸矬子一个，不知好歹……还骂了什么，估计我爸也不好意思说出口。

我妈去世后，我爸偶尔说起我妈过于强势，太霸道云云，我极尽忍耐，差点和他翻脸。他一辈子当惯了甩手掌柜，被我妈宠成少年，水电费根本不知道在哪里缴，连电视机的遥控器都不会用……

我妈哪里舍得骂他，她一辈子尊重他的职业，懂得他的辛苦，哪怕她自己也是职业女性，工作家庭之间忙得焦头烂额，都从不说一句重话。

我不怨我爸薄情寡义，人呵，总要放下过去往前看，重新开始生活。可是，他难道以为会遇到像我妈一样疼他的人吗？

我眼睁睁看着我爸莽撞少年般冲动再婚，又一夜之间憔悴痛苦，护犊子的心隐隐作痛：如果他能忘掉我妈，至死是少年，重新热烈去爱，被爱滋养，那我祝他幸福。

可是，他瘦了、黑了，老了……回家的路上，我心情沉重地和妹商量，她说由她来给老阿姨打电话说说这事儿。做一个好人，有时很挣扎，很煎熬，因为太狠心的话不好意思说出口。但事已至此，为了我爸的身心健康，不得不和老阿姨好好谈谈。

妹建议老阿姨如果和我爸过得不愉快，离婚也可以。中间还讲了些什么，不得而知。老阿姨倒是很快搬了回去，她和我爸重归于好。

隔了些天再次见面，我爸神采飞扬，步态轻盈，欢乐得像一只燕子。我有些欣慰地笑了：76岁的人了，只要他开心就好。

我爸给我打电话永远三板斧，吃了吗？还好吗？多保重！

但这无尽缠绵的平淡岁月里，哪怕只有三句话，也是我人到中年的慰藉：至少，这世上还有我的爸爸在……

□翠脆生生（宁夏银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