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麦咏

2023年06月08日  闻琴

芒种前后,田间四处飘散着浓郁的麦香气息,布谷鸟隐于田边野树,欢悦的鸣叫不绝于耳。嗅觉和听觉都在这初夏季节灵敏起来。“永日屋头槐影暗,微风扇里麦花香”,又到一年割麦时。于我的记忆中,割麦是一件隆重的盛事,一曲农村集体劳动的欢歌。男女老少,手执农具,挥洒汗水,不舍昼夜。

割麦这一劳作常景,古诗里常有描写。“夜来南风起,小麦覆陇黄。妇姑荷箪食,童稚携壶浆……”妇女孩童给男性家人送饭,暑气蒸腾令人疲乏,但又祈祷夏日昼长能多干点农活。“新筑场泥镜面平,家家打稻趁霜晴。笑歌声里轻雷动,一夜连枷响到明。”农人打稻,亲友齐聚帮忙,累并快乐着。这两首诗很有代表性,从侧面揭示出传统农业社会的辛劳,以及农事之繁重。

幼时,现代化的耕播机器还不普及。四时稼穑,大都延续传统的耘田方式。不管是插秧还是割麦,一场又一场的农事均靠农人的体力劳动来完成。一个正当年龄的壮劳力,一个会干活的好把式,在村庄自然而然地受到尊重。

超负荷劳作,饮食上不能亏欠。农忙时,父母常吃蛋炒饭、咸肉菜饭、油汪汪的烙饼,吃饱了才有力气。用来解渴的,是我们当地特有的元麦粯子粥,还有苦涩的荞麦茶。七岁时,我常给父母送祖母做的饭茶。十岁,我学会用铁锅烙饼,虽然饼子烙得不太圆,可父母喜欢吃。休憩间隙,他们还不忘采摘紫墨色的桑葚,河边的枇杷果,给我解馋。父亲黑瘦坚韧的脊背,母亲粗糙满是老茧的手,随着年岁的增长,一直烙在记忆深处。

印象深刻的还有父亲常用的一把镰刀。收割前,父亲会去河溪的大青石上把镰刀再磨刷一遍,雪亮的镰刀在太阳的反射下,散发着不可阻挡的魔力,它是父亲的“武器”。一茬茬麦穗臣服于父亲的镰刀之下。沙沙,沙沙,这是割麦的声音,也是风在吟啸。伴随风的和鸣,一转身,倒地的麦秆已是望不到头了。

已是古稀之年的父亲,也常谈及割麦往事。他说,麦子是长在自家地里,自己播种自己收割,磨成面粉自个吃,吃不掉可以卖,我为家庭忙碌,越忙越高兴。父亲又说,现今种地依赖现代化机器,家里的农具早就在拆迁时候扔掉了,只留下几把镰刀收油菜用。回忆里没有辛勤,只有甘甜。

农村割麦,热火朝天的集体手工劳作已消失不见,农民有更多精力干别的活计。钱多了,生活也就必然变得多彩丰富。而今,不惑年纪的我,之所以回忆农忙,想念农田,不外乎是因为难以忘记物质匮乏而精神丰盈的童年。虽已迁居城市,但在心灵之上,农村依旧是我牵绊深沉的灵魂家园。

□闻琴(江苏靖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