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1994年，当时过秦岭还没有遂道。那年十一月，因事开车到南方出差，返银时到秦岭己是晚上八点。到宾馆一下车，明显感到气温下降，人说话能清晰地看到哈出的白气。我们急忙找出毛衣穿上，但寒气是从脚下传上来的，我们穿的是单鞋。

宾馆餐厅灯火通明，热气腾腾，准备过秦岭的司机都在这里吃饭。只听众人大声议论，天气预报明早有小雪，秦岭山高路险，一下雪秦岭就过不去了，得住几天，等雪化了才能过。众人忧心忡忡，我们也一愁莫展。出外半个月，归心似箭呀。正坐着，一个中年人走过来说，你们是回银川的吧？你们还是今晚走，这样就不耽误行程了。司机问，咋过呀，路上都有霜了，很滑。那人笑着说，大车都能过，你们小车没问题，绑个防滑链，开慢点就能过去。司机说，上哪儿找防滑链呀？那人说，我给找两个农民，他们路熟，给你们带路。我们将信将疑。一会儿他带着两个农民来了，农民手里拿着防滑链。司机问，多少钱？那人说，防滑链不要钱，还要拿回来。一个人跟车一百五。司机嫌贵，那人说，人命关天呀，还嫌贵？前几天一辆大卡车过秦岭，摔下山崖，到现在还没找到呢。不走算了。我们归家心切，只好同意了。司机给我们坐的客货车绑上防滑链，两个农民手里抱着铁锹，坐在车斗里，我们就出发了。

天阴沉沉黑呼呼的，伸手不见五指，只听见呼啸的山风刮过和什么动物尖利的叫声。路上，也有大车打开大灯，绑着防滑链，摸黑过秦岭的，我们跟在后面，小心翼翼地往前走。刚开始，坡缓的时候，车行驶还可以，后来坡陡起来，一个弯接着一个弯，就有车吃不住劲了，只听见防滑链咔嚓咔嚓地响。路的一边是山崖，另一边是万丈深渊，摔下去就粉身碎骨了。

这时，前面一辆大卡车刹不住了，缓缓地往后滑，我们急忙停车。只见大卡车司机死命地打方向盘，大卡车一头往山崖撞去，还好车轮卡在路边的过水道里，车头扭向一边，车停住了。大卡车司机趴在方向盘上不动了。我们急忙下车，向大卡车跑去。农民喊，师傅，人好着吗？司机抬起头，惨白的灯光里，我们看到的是一张被惊恐，害怕，绝望扭曲了的脸，人己经虚脱了。我们吓出一身冷汗，司机问农民，还敢走吗？农民说，他是重车，你们车轻不要紧。司机只好胆颤心惊地绕过这辆大车向前开去。又走了一段，开始下坡了，路上落了白霜，滑溜溜的，明显感到车轮在打滑，我们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这时退回去是不可能的了，只能硬着头皮往前开。又开了一会，忽然，车像没了知觉似地向前滑去，我的脑子嗡的一声，心想这下完了。只听那个农民大声喝道，稳往，不要慌。他炸雷似的声音，在寂静的秦岭山里传得很远很远。他跳下车，迅速搬来一块石头，垫在车轮下，车停住了。他和另一个农民用铁锹铲路边的碎石子铺在前面路上，然后让车走。有了碎石子的磨擦，车不滑了。就这样，他们铺一段，我们走一段。两个小时过去了，农民说，已经过了秦岭最险的路段，往前走路就平多了。

我们下车道了谢，付了三百元钱。刚要走，农民说这对防滑链你们要不要？前面下雪走山路用得上。司机问多少钱？农民说一副一百五。三百元在当时不是个小数目，司机说算了。那两个农民就往回走了。

车到甘肃陇山，下雪了，山路弯弯，没有防滑链是上不去的。这时，我傻眼了，后悔没将秦岭的防滑链留下。

这次夜行秦岭深深地刻在我的记忆里。生活艰辛，生活不易。从那时起，我对开大车挣钱养家的司机，还有那些身怀生活智慧的农人充满了敬意。

□李桂珍 （宁夏银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