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非子说：“事以密成，语以泄败。”意思是好事一说就没有，坏事一说就准成。在成功之前，默默使劲，悄悄地做。

这句话让我想起我的一个朋友。彬，是我很久以前的学生。那时，他是孩子，我才开始教书。

他是个有段位的调皮蛋。下河摸鱼虾，上树掏鸟蛋。三天两头，不是给女生抹一把稀泥，就是在同学书包里放一只蛤蟆。我甩干了牛虎之力，也对此顽劣之童莫之奈何。

多年之后，一个壮汉站在我面前。报上名来，再细细打量少时打架留下的疤痕验证，才敢确信是他，那个顽童，彬。如今是刚脱下戎装，从军营归来。

请我在小酒馆对饮对聊。我记得他的，仍然是劣迹斑斑。他记得我的，是我教过的课文《小草的力量》。竟然还背诵起来：“那么你见过被压在瓦砾和石块下面的一棵小草的生长吗？它为着向往阳光，为着达成它的生之意志，不管上面的石块如何重，石块与石块之间如何狭，它总要曲曲折折地，但是顽强不屈地透到地面上来。”

刮目相看的还有后来的多次谋面之时。

有次出差到上海，试着给他打电话联系。彬比之前更壮，拖着我登东方明珠，外滩奔跑，累得我喘粗气，而他飘扬的领带、爽朗的笑语，挟着缕缕春风。好奇打听他如今的业绩，只有轻描淡写地回应：“慢慢干吧，目前做厨师，还能应付。上海，必须拼！”

再一次见到他，一脸倦怠，依然笔挺的腰把个子撑得高拔。母亲病了，他辞去了一家外资企业的工作回到老家，专门照顾母亲。我帮他找到临时的活计，他二话没说，就去建筑公司报到上班了。直到母亲安然去了天堂，直到壮汉瘦成一根灯杆，直到他悄然离去重返十里洋场。

每年教师节，他总会是第一个给我发信息的人。逢年过节他回家乡，我们会有简单的相聚和轻松的聊天。他成熟了，额间熟出了皱纹，黑发里熟出些许银色。但我仍然不太清楚，他这些年都在如何跋涉、奋进。

国庆节，我去上海看女儿，被他在微信朋友圈里发现。他要见我，而他还在崇明岛。“在崇明岛度假？”“我在岛上包了个农场，现正在装修房屋。”

真想去看看他，看看壮汉现在的模样，可我已经订了回家的机票。他要开车来送我到机场，不愿打扰他的繁忙，我便坚决推辞了。

这么多年过去，我不知道这个从大山里走出来的顽童，像一棵小草，如何把“它的根往土里钻，它的芽往地面挺”，如何把“阻止它的石块掀翻”，但我能够感觉到，他一直在努力。

想起了卡夫卡有这么一句话：“努力想要得到什么东西，其实只要沉着冷静、实事求是，就可以轻易地、神不知鬼不觉地达到目的。”他一定是很早就认定了自己的目标，只是没有把计划和过程告诉过我。他是把起早贪黑、千辛万苦，都闷在心里。

有想做的事情就安安静静去做，在不声不响中，走得更远，长得更壮，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施崇伟 （重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