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在乡村，儿时的快乐遍布青山旷野。我喜欢跟小伙伴一起，到山上搜罗野果，再把浆果放入山泉清洗，坐在凉爽的泉边吃得津津有味。

当最后一粒浆果被吃入腹中，使劲嗅嗅被染红的手指头，才进入下一个环节。清泉里有许多漂亮的鹅卵石，其中，纯白色和奶白色的石头是最少的，大伙儿都以找到那样的石头为荣。不必要人刻意去教，在自然流淌的生活里，我们就懂得了“物以稀为贵”。几个小伙伴把找到的白石子集中起来，平铺在清泉里，静静观看日光照耀清泉，照耀白石。日子淡淡，时光缓缓。那时的我，单纯觉得清泉白石是好玩而美丽的景致。

有一年暑假，我随外婆到城里的大舅家小住。新鲜劲儿一过，我便开始想念常年居住的小山村，想念山间的清泉白石。清泉白石，竟变成了一种静默幼小的乡愁。

屋里只有我和表姐时，表姐见我哭得厉害，有些手足无措，来回踱步。忽然，她神秘一笑，指着我的鼻尖说：“你快别哭了，我这儿也有清泉白石呢。”我不相信，附近连一座山都没有，哪来的清泉白石？但她已经捣鼓起来了。

表姐拿出一瓶山泉水，麻利地把水倒进搪瓷碗，再丢进去几块冰糖，笑眯眯地看着我：“你看，我家的‘清泉白石’怎么样？不仅能看，还能吃呢。”真是有趣，我破涕为笑。

当我长大以后，偶然读到《小窗幽记》里的一段话：“云林性嗜茶，在惠山中，用核桃、松籽肉和白糖，成小块，如石子，置茶中，出以啖客。名日‘清泉白石’。”说的是，明代文人徐云林嗜茶成癖，在惠山里，用核桃仁、松籽仁和白糖做成小块，像小石块一样，放在茶里，请来客人品尝。取名为“清泉白石”。

我心头一热，这与表姐的“清泉白石”有异曲同工之妙。那段回忆，在我脑海里沸腾起来。从前以为，表姐的“清泉白石”，不过是为了哄我开心而进行的一次闹剧。如今细品，倒觉得有了几分诗意。

想来，已经许久没有见过表姐了，因为长大后的我，一直远离故土。说来也怪，离得越远，越觉得一颗心越贴近故乡，所有的事物都生动鲜活起来。故乡被时间的细网过滤得只剩下美好。

最有意思的是，每每看到那些笑容清澈、白齿微露的人，或是温润如风、正直清廉的人，我就会想到“清泉白石”这四个字。清泉白石已然成为了一个形容词，每当我在口头上或在心里使用一次，便不由自主地想起故乡山间的清泉白石，便又觉得故乡美好了几分。人生在不同的阶段对同一事物的看法，必然会发生微妙的变化。如果是越看越美好，倒也是好事一桩。清泉白石，静静流淌在岁月，慢慢沉淀于心田。

□罗倩仪（广东肇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