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是白杨,贺兰山路南边的那一列早早就掉光了叶子,路北一侧的却还有将近一半的叶片在枝上招摇着。我留意到这状况已近半月,问谁谁也说不清是为什么。每天被车流裹挟着来去,没有机会停在树下再琢磨。我真的很好奇一件事——叶子知道季节么?
二哥说,再有一场降温加大风的话,这些树上也就剩个枝桠了。我轻声应和,想象着风吹叶落的纷扬之美。时节已近白露,那样的天气大概就要来了,北地很快就会别有一种静穆。待至深冬,则又是一派肃杀。
叶子落下之后,能去哪里呢?这是城市。它们早早就会被扫拢、清走;想获得一个安详的睡姿,那是不可能的。极少有一片城里的叶子能挨过一个北方的寒冬。
我还是不禁去想——这些叶子知道季节么?它们的一生,没有冬天,是么?那到底是该惋惜,还是该庆幸呢?它们够不容易了,春天刚一生发出来就得迎受汽车的尾气和噪声,舒展开叶片就得承接那些不间断的扬尘。哪怕长在任何一处旷野或是偏僻的乡间,它们都本可以不必承受这些的呵。
老话说什么“人挪活,树挪死”,就算树不怕死,那也几乎不会有被移出城市的可能。村里的树,有被移进城里的;城里的树,大多就只能在原地待着。
也许,城里的树是最可能会认命的。当然,它们也可能是最会抗争的。长在哪里不是长呢?作为一棵树,是只管向上长,往粗了长的,别的一概不顾。叶子可能不知道季节,但年轮知道,且都记得。
不觉中,我被命运“移进”城里也已二十多年了。不同于树的是,我还能在同一座城里移动,或是在不同的城市里漂泊。南来北往,我常常会混淆甚至忘记季节。“秋尽江南草未凋”,更别说还有人世的情意让我以为可以珍惜和温暖,也常就因此而耐受了一个又一个的冬天。
季节当然不会忘记我。我也还在像树一样地生长,并且一直学着像树一样忍耐每一份疼痛。我也满意于自己还能像杨树一样站得笔直。
我是一棵树,一棵白杨一般的树。
□张兴祥 (宁夏银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