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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日食酸枣

2023年09月22日  高资悦

母亲和外婆又吵架了,为的是鸡毛蒜皮的小事,但已经冷战了好几天,谁也没有先说话。

只是秋日已到,日子紧赶慢赶地奔着冬天去了。每年时令里要做的吃食,等不得时间。暑夏季节,腌制一罐紫苏桃子姜,每日捡上一小口开胃,可以吃到来年;立秋之后,太阳不如上个月,一碰上好日子就得立马晒一大板酸枣粑粑。

这天正是这样的好日子,台风过境,天朗日清,空中飘过的薄云挡不住日光。母亲和外婆还没和好,依然默契地一大早坐在客厅,等待另一方先开始行动。

母亲最先坐不住,她起身到厨房,搬出数日前买的一大箱酸枣。是从江西赣州农户那边买来的,野生的酸枣,每年4月到8月结果生长,9月初的果子是最好的。树上自然成熟的果子才会变黄,过早摘下来的青果只会变黑坏掉。

母亲将清洗好的果子整齐地码在笼屉中,上汽后只需蒸上几分钟,蒸透即可。

原本按兵不动的外婆也起了身,洗着一大把干辣椒和新鲜紫苏叶。单吃酸枣,口舌生津,但吃不上几口就腻了。必须在里面加上足量的辣椒和紫苏,吃的时候先是吃到清爽的酸味,再是辣喉的刺激,最后在嘴里不停咀嚼,酸甜辣混入口中,比果脯更为解馋。外婆八十多了,但干活很干脆。刀起刀落,干巴的辣椒变得细碎,散落一案板的辣椒籽。

外婆剁完辣椒的时候,母亲锅里的酸枣也出炉了,接下来是最繁复的一步——去皮去核取果泥。只见外婆拿起烫手的酸枣,熟练地先掐开枣子的一头,挤出果肉,挑出果核,剩下的就是黄白色的酸枣泥。酸枣也叫鼻涕果,这个名字虽然难登大雅之堂,却更形象。母亲也在一旁坐下,重复着一样的动作。两人一声不吭,面前的大碗里很快就积满了酸枣泥。外婆嘟囔了一句,买做好的酸枣泥轻松多了。母亲没有抬眼,回怼了一句:“那怎么不买做好的酸枣粑粑。”

彼此没有搭理,又回到了各自的岗位。外婆将竹簸箕从柜子深处翻出来,又东翻西找大纱布。母亲等酸枣泥温度降下来后,往大碗里拌入刚刚切碎的辣椒和紫苏,然后撒上了一大片白糖,像一层薄薄的雪盖在红土地上。搅拌需要费大力气,母亲手臂冒起青筋,似在搅拌她们母女的关系一样,粘在一起分不开,又搅进去许多味道。

最后一步就是将拌好的酸枣泥倒在簸箕上,摊成一张大饼,用刮刀慢慢地刮平、刮薄,稍微露点纱布的颜色,但又不能透了布。这工作考耐心,一般都是外婆负责。爬满皱纹的手在簸箕上来来回回地刮着,没一会儿就把皱成一团的酸枣泥抹得平平的,辣椒和紫苏均匀分布。可一双巧手也无法抚平手背的皱纹。

一切准备就绪正是晌午时分,头顶的烈日让行人烦躁,却让这母女俩高兴得不行,一左一右地抬着簸箕来到院子里,在阳光晒得最好的一角放下。“今天太阳好,晒出来的酸枣粑粑会好吃。”母亲说着,看向了外婆。外婆自然地接过话茬,“是的,而且自己做的还是比外面买的好吃。”

□高资悦 (上海浦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