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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薷

刘汉斌

2023年10月03日 

香薷是普通杂草,它是土地自种自收的植物,春萌,夏长,秋赢,冬藏,不经意间,土地就为它安排好了一切。

香薷遍布全世界。世界上其它地方的香薷我没有见过,我只见过南湾的香薷,大都生长在春小麦后还未来得及深耕的土地上,是夏日的土地上又一茬茂盛的庄稼,绿油油的枝叶,紫色的花穗,花穗迎风而弯,小小的蜜蜂贴在花穗上,劳作或者避风。

香薷的香味在自然状态下不算浓烈,却也特别。若是受到挤压或者撕裂,就有浓烈的香味袭来。只要沾染过香薷,就带着它的香味,久久不会散去。

香薷虽香,但在一片一片的草地里,驴或者牛羊至多也是吃上一两口,然后像人吃到了辣椒一样,迎风张大嘴,让风使劲吹。香薷太辣,吃几口解解馋可以,填饱肚子还得吃一些口感顺爽的草。在香薷的盛花期,它的味道到处都是,父母亲麦收回来后,身上全是香薷的味道,驴子晚归时,蹄子上、嘴巴上也沾满了香薷的味道,我的衣服和头发上也是香薷的味道。这个时候,山野里香薷的香味无处不在,连夜风送来的也是香薷的味道,夜里起风,如果风中有香薷的味道,风一定自南湾来,是南风;如果没有香薷的味道,风自北面来,是北风。

我称香薷是南湾的薰衣草,吃草的毛驴打个响鼻,拿它疏于修剪而变得修长的后蹄子尥我一下,它这是替一些见过世面的人耻笑我的酸腐和狭隘。我才不管,香薷开花的时候,我就觉得它根本不差于受人追捧的薰衣草。拔一撮盛花期的香薷放在衣柜里,衣服也能沾上它的香味,香而不浓,那是真香。

每一朵香薷的花儿,都接纳过蜜蜂和彩蝶,熊蜂也不会错过香薷的花期,熊蜂笨拙,大而化之,根本不在意香薷的感受,只管自己在花间横冲直撞。蜜蜂轻盈,细腻,采蜜像绣花,我没有时间去看蜜蜂如何采蜜,但极其喜欢蜂蜜,我对蜂蜜有一种由衷的热爱,喜欢蜂蜜的甘甜,却本能地拒绝着任何形式的糖,蜂蜜的那种甜是糖果所达不到的,糖果太甜,甜而生腻,蜂蜜的甜带着晨露和花儿的清香。香薷的花蜜口感极美,有草的绵柔,又有花的芬芳,吃一口香薷花蜜,简直就是把整个南湾留在口腔里不断回味。

我移栽了一些香薷,把它们栽进脱了底的旧脸盆子里,我要照着我的喜好将它们娇惯一下,看能不能把它们惯坏了。怕它们干死,看着土皮干了就浇水,结果把根沤烂了,叶片没几天就全部落了,枝干也枯死了。香薷的野性十足,你不能惯,你看它在那么干旱的环境下竟然能萌枝开花,还能结果,我报以优待,却一棵也没活下来。

香薷的香,属于大野,独不属于我,它可以大大方方地给予你花香,但你掠不走它。赠人玫瑰是高雅,赠人香薷并不显得落俗,赠与者和被赠者从香薷那里得到了香的熏染。七月,稠密的香薷遮掩着土地皴裂的伤,绿头苍蝇从花间呼啸而过,它的绿,遮不住身上的肮脏,香薷的香味和晨间的露水无法阻止它奔向腐烂和肮脏。香薷羞涩,轻易不表露对一个闯入者的不悦,它们依然怒放,像迎接每一只采蜜的蜂蝶那样让花儿盛开。七月的香薷花海深邃,我不止一次从蓝色的花海中扶犁耕过,把一半的香翻埋进土里,另一半的香依附在我的身上,被我带到人间。

□(宁夏银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