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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色的苍凉

——《额尔古纳河右岸》的悸动

2023年10月12日  阿棉

夜黑的寂静,唯一盏灯还在倔强地点亮着。风从半开的窗钻了进来,吹乱了摊开的书页,也吹散了我的神往,被风从遥远的额尔古纳河右岸,硬生生地拽回了城市。

遇见一本书并喜欢上,入侵到了心里,或许这就是书缘。《额尔古纳河右岸》,只听这书名就有诗的神秘感,这也是作家迟子建荣获茅盾文学奖的又一力作。

那时我并不知道,《额尔古纳河右岸》是藏在蚌壳里的珍珠,发着熠熠的光。包裹着的蚌壳是迟子建用丰富的情感滋育而成,我很幸运地捡拾到并读了它。

小说以年届九旬最后一个女酋长的自述开始的:“我是雨和雪的老熟人了,我有九十岁了,雨雪把我看老了……”她坐在希楞柱里的狍皮褥上,守着火塘,娓娓道来。我似乎就坐在她的身旁聆听着她的祖先,鄂温克族人在额尔古纳河右岸百年的游牧生活,伴随着的沧桑。

我入了迷,在每个夜晚都跳进了书里,穿越到希楞柱,又坐在了她身边。她引我走入了原始的生活里:喝桦树汁,吃灰鼠,与驯鹿为伴,随季节迁徙。他们是森林大山的精灵,快乐、痛苦、苦难都深埋在了那里。

与其说,我被鄂温克族的生活吸引了,不如说,我被迟子建笔下的文字迷住了。那些文字像天使的翅膀,扑闪着想象,飞舞着灵动。描写的景致,像是在读诗,“炽热的阳光把河水给舔瘦了,向阳山坡的草也被晒弯了腰”,“火塘的火苗一颤一颤的,好像在叹息。”从优美的文字里,我看到了鄂温克人纯净的内心,有许多的神灵住了进去,这不是玄幻,这是他们对大自然的敬畏。

生活本就是诗,并非热情洋溢,更有着许多的平淡与愁苦。在描写具体生活时,文字是平实的,没有任何的琐碎,很妥帖的,却能从中感受到情感的交流。

小说分成了清晨、正午、黄昏三个部分,每个部分看似与老人一生中的某段路程契合,其实也是鄂温克族生存发展的暗示。

“清晨”,是最惬意的时光,太阳带着淡淡的暖意。森林繁茂静谧,驯鹿啃食着翠绿的苔藓,鄂温克人悠闲自在,男人们去打猎,女人们负责家务活,熟皮子、熏肉干、挤驯鹿奶、缝狍皮袜子等等。虽然也有亲人的离世,但生活的状态还是清亮的。

“正午”,阳光最为热烈,万物在茁壮生长着,也被炙烤着。那时的她已长成了少女,遇到了拉吉达——她的第一任丈夫,并有了自己的孩子。日本人入侵东北,俄商相继离开,影响了鄂温克人日常生活。尽管如此,鄂温克人依旧怀揣希望,面对饥饿,面对瘟疫,面对送别,努力地活着。

“黄昏”,是萧瑟与落寞的交错,也是迟暮的归际。战火为媒,她遇见了第二任丈夫瓦罗佳——氏族的最后一个酋长,成了他的女人。安定的生活并未如她所想象的那样持续着,而是偏离了轨道。森林被过度地砍伐,大部分的鄂温克人不得不搬到山下,在原始与现代文明的碰撞中,原始败下了阵,走向了消融。

从清晨、正午到黄昏,总是贯穿着苍凉,缠绕在生死之间,寻找着你内心的泪点。

父亲请尼都萨满为病重的列娜跳神。萨满从黄昏跳到星星出来,告诉母亲,一只灰色的驯鹿仔代替列娜去了黑暗的世界。先前还活蹦乱跳的驯鹿仔果真倒地不起。灰色的母鹿回到营地看不到鹿仔,充满了哀伤,旺盛的奶汁也枯竭了。

父亲林可换取驯鹿时,经过一片茂密的树林被雷电击中。拉吉达踩着滑雪橇寻找迷失的驯鹿时,因疲累在睡梦中活活冻死。他们和那些逝去的鄂温克人都被风葬在树上。

面对生死,尊重每一种生,坦然每一种死。妮浩做了萨满后,有人求助跳神来解危,明知自己的孩子会因此走向死亡,仍然敲着神鼓,痛苦地跳着神舞来祈祷,只因都是神的孩子。

记忆像驯鹿颈上的鹿铃,悠扬而清晰的从岁月里穿过,流淌在《额尔古纳河右岸》。鄂温克人把百年的苍凉浸染成了蓝色,照着那些史诗般的沧桑时,不再斑驳,归入了平和。

苍凉在迟子建的其它作品里,或许也是蓝色的,安详而广阔,能把读者的心诱引进去,痴笑哭间,落了座。

□阿棉(宁夏银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