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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里的清欢

2024年02月15日  阿棉

屋子不大,一南一北两扇窗。

阳光偏爱南窗,无论是清早,还是正午,都会有大把的光洒过来,窗上被寒冷雕琢的冰花渐渐地模糊了,成水滴状,啪嗒啪嗒地敲打着窗棂。

晨时的薄雾,被光打散了,露出亮晃晃的天,城市明亮起来,单看这阳光的柔软,竟是辨不得季节了。

北窗却没有那么幸运,似乎从未被阳光眷恋过,阴阴沉沉的,大片的冰花顽固地占据着窗,厚厚的。从里张望,看不到任何的景,只能想象着窗外的冰天萧瑟。

阳光隔开了北窗,投射在隔壁的楼群,也是极尽吝啬,光影只在三层以上徘徊,三层以下被阴影笼罩。

一楼靠墙根的木凳,早已被阳光所丢弃,瑟缩地依在阴影里。上了年纪的主人,被寒冷逼退进屋里,不得不空落着木凳。平常天暖的时候,高老叔常坐在自家门口的凳子上,说是晒太阳,阳光却总是未到前,便戛然而止。而他依旧雷打不动地坐在那里,如一尊雕塑,看着人来人往。

我见过高老叔十几年前的样子。那时刚搬进这个老小区,一楼住的多是老人,都在门前搭了葡萄架,养了花花草草。院子里有口压水井,夏天的时候,老人们总会拿着小桶到井台,伴随着吱呀声,清冽的井水从出水管喷出,流进小桶里,再慢悠悠地拎回去浇花,洗菜。

傍晚的时候,夕阳还悬在半空,吃过饭的老人们纷纷聚在门口,你一句我一言地闲聊着。高叔和妻子承包了车棚,多半都是坐在车棚门口,招呼着出出进进的自行车。见到我们时,高叔总会笑着来一句:“回来啦。”这是小区里唯一跟我互相问候的老人了。

高叔是个慢性子的人,走路也慢吞吞的,不似妻子干脆利落。他比她大了好几岁,晚饭时总能听到妻子扯着嗓子喊他回来吃饭,而他总是不紧不慢。

某个秋天的时候,院子里改成停车场,压水井被拆了,夷为平地,没了往昔的温馨与生气。也就在那一年,高叔家的烟火气散了,再也听不到晚饭时的吆喝声。只剩他一人,独坐凳上。

我习惯了中午时从北窗向外张望,看他安然而坐,影子在正午里明亮着,在黄昏里黯淡着,交错在日月间。

我竟心生了惶恐,仿若看到了年老。直至一日,读到杨绛先生的一段话:“你的年龄,应该成为你生命的勋章,而不是伤感的理由。人生一站有一站的风景,一岁有一岁的味道”。

坐在凳上的高叔,也是在享受风起云落的宁静吧。

我抚弄着烟火,却忘了时下的清欢。

□阿棉(宁夏银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