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月（宁夏银川）

龙年春来早，农历新年紧着脚步往前赶，仍然落在立春节气后面。迎着飞雪，顶着寒风，乡亲们构思着春天的蓝图，擘画着新一年的美景。

儿时的我总是爱看《春牛图》年画，上面画着一头高大的黄牛，迈着从容的步子，走在绿茵茵的草地上，头上是飞舞的小燕子，脸前是曲绕的小溪。溪水潺潺流过，不再是冰封雪盖的寒瘦摸样，绽露出初春的灵动。

妈妈总是在我耳边念叨：我们农家过日子离不开《春牛图》，春耕、夏耘、秋收、冬藏的时令都在上面呢。屋里贴上这张画，啥时候该种，啥时候该收，心中就有了数。家家便会早准备，早动手，不至于耽误农时。

我问妈妈：那为啥不画别的动物，只画牛？妈妈告诉我：“牛能犁地、能拉车，春天播种，秋天收获，都要靠它卖力气。最有趣的是这幅画还隐藏着打春牛的风俗。”

往昔立春这日，天色刚刚泛亮，乡亲们已经聚集在村北的大大的打麦场院，举行隆重的打春牛活动。人们事先就选出了执鞭人，必须是种田干农活的好把式，且在村里威望极高的老人。我记得老舅爷徐光耀常常当选，因为我这老舅爷（如今87岁了，身子骨仍硬朗）干农活是村里数一数二的。执鞭人在震天响的鞭炮声中，高高扬起鞭子，朝乡亲们早早塑好的土泥牛身上狠狠地抽一下。随着“啪、啪”的一声声脆响，手起鞭落，打春牛开始了。

打春牛时要边打边唱，往往是打一下，唱一句。至今我还记得老舅爷的唱词：“今日立春，一打三龙报喜讯。风调雨顺好啊！二打春回大地田肥土暄，一元复始万象新。好啊！三打三阳开泰，福祉惠万民。好啊！四打四季平安！五打五谷丰登！六打六合同春……”每唱一句，周围老百姓都高声应和一声，一唱一和，把平常宁静的小村庄渲染得红红火火热闹无比。

鞭声在“春牛”身上不断炸响，哗啦一声响，“春牛”的肚子炸裂了，里面装的稻谷、麦粒、花生、黄豆、高粱……瞬间溅落了出来，乡亲们欢呼雀跃，争先上前捡起地上的五谷和土块，把打春牛活动推向高潮。这些五谷种子是在泥塑土牛时放进牛肚子里面的，人们把土块与水搅拌后，涂在土灶上，再把五谷种子分别放在各自家中袋里，以求新的一年五谷丰登。

听老舅爷说，乡下鞭春牛、迎春、探春、咬春……这些立春的活动充满了仪式感，人们用最扑素的方式迎接春天，祈盼新的一年风调雨顺、吉祥如意。长大了我才明白，看似在打牛，实际是鞭策自己“人勤春来早”，打春牛寄寓着乡里乡亲们早行动、早发力、把握初春时光的美好心愿。

又是一年立春，田埂上芳草正在苏醒。牛下了地，犁头耕开了春日的田野，我曾经候在犁头前面的田埂上，两眼看着一人一牛踏步奋蹄，来来回回，新鲜的泥土犁开了，田野里都是春的气息。父老乡亲们肩负犁铧，手执鞭梢，人与牛一前一后，走在回家的田埂上，乡间最具标志性的生活一景，多少年了，在我脑海中挥之不散……

如今村里的耕牛逐渐减少了，“铁牛”轻松奔驰在田间地头，它不用饲养，耕作效率也更高，受到了乡亲们的欢迎。但离城很远的乡村，依然保留着鞭打春牛的习俗，甚至还进行了拓展延伸，将打春牛与乡村旅游结合起来，成为一项群众性娱乐活动。

立春，农事启。农人笠檐滴水，草尖露珠晶莹，打春牛给大地和村庄增添了一种活力。从立春开始，四时光阴就在乡亲们的劳作中悄然流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