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怡欣(宁夏银川)
我的外婆名字最后有一个字是琴,她的岁月就好像是一架古琴。外婆的家在山里,那时我还小经常跟外婆在山里穿梭着,外婆很能干,手也很巧。在我的记忆里,外婆从来跟温婉二字沾不上边,我呢很喜欢跟在外婆的屁股后面,她放羊我就陪着,她编花筐我就看着,她烧火做饭我就等着。
外婆弹奏的第一支曲子是“婚姻”。外婆的婚姻是不幸的,与外公也是父母之命并且还是娃娃亲,用外公的话说就是“从六岁起你外婆就是我的”。我之前问过外婆,为什么不逃不拒绝?外婆说不敢反抗,那时的女孩子都是这样的。外公年轻时抽烟酗酒还打外婆,外婆婚姻的曲调是清冷的。
后来外婆怀孕了有了我的母亲,日子也算有了盼头。做了母亲的外婆为了孩子开始反抗,结局自然是外婆赢了,自此外公烟酒不沾,也不敢对外婆动手了。从那之后,外婆过的也是相对轻松了,婚姻的曲调变得跳跃而平缓。
外婆弹奏的第二支曲子是“子女”。后来的几年外婆又相继生了舅舅和小姨,那时家里条件不好,但外婆坚持让她的三个孩子去读书。外婆努力地想让自己的“乐章”变得灵动,她的孩子们就像音符,在外婆的琴声里每一个都是美妙的。“音符们”长大了,慢慢地离开了这架陪伴他们的“古琴”,此时琴声是厚重而温暖的,听了让人精神一振。哦!原来音符的美妙声传到这个世界,是这架“古琴”最完美的成就。
外婆演奏的第三支曲子是我。小时候我跟外婆待的时间很长,那时我对外婆充满崇拜和好奇,崇拜她总是能讲出很多故事,崇拜她能将枝条变成精美实用的竹筐,好奇她为何懂得这么多生活妙招。
都说父母是孩子的第一任老师,可我的第一任老师是外婆,她教我认字、写字、数数。我的本子是脚下的黄土,我的笔是树枝,我的课本是一座座山,是任何事物。走到哪里写到哪里读到哪里。这时候曲调仿佛是《十面埋伏》。
现在,这架古琴演奏不动了,但琴音时常在我耳边萦绕着。外婆坐在炕头做针线活,我在屋外的窗户上看着,与小时候的回忆重合在一起。琴还是那架琴,只是弦略显脆弱。外婆手还是那么巧,咦?速度怎么变得缓慢了。有时候故意惹外婆生气,我跑她追,我放慢脚步她也追不上了,这架古琴的弦变软了。我的眼睛逐渐湿润。
外婆一生是妻子,是长姐,是母亲,但唯独不是她自己。她一生都在为他人弹奏着一首首乐曲,却从未为自己弹奏过。
在我心里,这架琴是世上最美的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