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和动植物依赖土地生存，和谐共生是永恒的法则。土地无言，万物有声。劳动中，万物的声音，就像徐徐春风舒缓而来，仿佛我的心也被软化了。在我成长的过程中，生命力蓬勃的万物，是我在大地上收获的精神慰藉。无论在什么样的环境里，我都会对万物心存真实的感动和向善的信念。万物塑造了我的心灵，此生只向万物谦卑低头。

看到一些虫子，毛毛绒绒，软乎乎蠕动，心里难免会为之所动，自然要走近虫子，虫子发出了声音，它与我对话，把它想象成知己，听到它发出重复的声音时，我浑身起劲，不自觉就会与它靠近了。虫子的声音，更多地带着春天的雨水，带着秋天的风声，一个季节一个季节塑造出来的。我想，在贫瘠的成长过程中，如果没有虫子的声音跟随，内心的一些光亮， 定会被日子一天天吞食掉，生活会一成不变得单调，趣味因为虫子声音而丰富。

始终记着春天，是草木翻身的日子，也是虫子翻身的日子。虫子活过来的时候，我们也开始蝉蜕一样，脱掉穿了一个冬天的棉衣棉裤。草地里，是蚯蚓活泛的地方，在松动的土里，搅动草茎，发出的声音只有心才能听到。血红色身躯蠕动，一直往前，好像看到人，也不躲避。

用心养过蚕，蚕吐丝的声音，就像血液在流动，流动着桑叶和蚕丝编制的美丽。

小时候，有人说，美丽的蝴蝶是毛毛虫变的，我百思不得其解。对蝴蝶好奇源自于传说，也源自于有学问的大人讲解。知道蝴蝶首先是虫，让我对蝴蝶虫充满着浓厚的兴趣。在植物叶片里，经历卵期、幼虫期、蛹期、成虫四个时期，叶片和露珠滋养着慵懒的毛毛虫，得益于植物光合作用，虫子在叶子上甜蜜安详。走近它，它和叶子之间的摩擦声，其实就好似它对人发出了警告声。不要惊扰它。经历了漫长四个时期，最后羽化成蝶。在春天里花草中振翅而鸣。接下来是蟋蟀，在七月的田野里唱歌。会唱歌的蟋蟀，是寻着人的气息生存的。在七月田野，它围绕着农人镰刀锄头铁锨歌唱，八月在屋檐下围绕挂起来辣椒玉米歌唱。

乡村的白天，是被虫子的声音拉长的，乡村的夜晚，也是被虫子的声音拉长的。许多时候，我是一个人被庄稼浓郁的翠绿涌着，满心充盈地走回。拥有这样的场景想必现在好多人认为是幸福的，但我曾经却因为辛苦感觉不到。走在庄稼地里，如果没有虫子及时地发出声音，就会陷入庄稼和天空的重围，也会感到单调绿色缺乏了生命的蠕动。万物的内心有多深？虫子的声音就会有多么响亮。

在玉米秆上，在豆秧上，在瓜蔓上，我见过形体不同的蚂蚱。一惊一乍，一跳一停，简直出神入化。在太阳的直射下，它们站在植物的叶子上，向天空发出声音。要想看住它们，必须藏在玉米、豆子、瓜地里，循着声音悄然前行。为了一只蚂蚱，费时费力，兴趣所在，值得玩味。黄昏躺在院子里，蝉鸣入耳，好似音乐，单调生活，融进了童话。

任何岁月里，都不要忘了幼小的虫子的声音，它混合着天空和大地，对人群发出心声。它告诉我们，在这块襟怀坦白接受一切生命的土地上，不能忽视每一个幼小的生命。它们在地下，声音微弱缓慢地移动，其动人之态，绝不亚于栗色的马，嘶鸣在草原上，绝不逊色于自由的鱼在河里游动。

□俞雪峰（宁夏中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