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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遥远的鸡鸣湾

2024年04月15日  艾薇

北方的乡村,常见的树是榆树。榆木质地坚韧可以制作家具,繁茂的枝叶可以为人们遮荫纳凉。而榆树的果实叫“榆钱”,谐音“余钱”。其不仅寓意富足吉祥,还能做成一道道可口的美食。

阳春三月,那苍劲有力的榆树上,一簇簇油光翠绿的榆钱挤满了枝头。撸下这些碧绿的榆钱,拿回家中清洗干净,生吃、凉拌、清炒都可以。尤为好吃的一种做法是:把榆钱洗干净放到磨盘上,一边研磨,一边往磨眼里兑水。这样磨出来的浆水晶莹剔透,和上玉米面和白面,做成窝头上锅。不一会儿,蒸熟的窝头便像翡翠似地出锅了。好看又没有青涩味。连平时挑食的人都禁不住垂涎三尺。

我的童年是在外婆家度过的。那个小山村叫“鸡鸣湾”,家家门前屋后栽种榆树。每当榆钱缀满枝头时,二丫便会叫上我,上树撸榆钱。

二丫是外婆邻居家的外孙女。她比我大一岁,黑黑瘦瘦,但特别精神。上山捡柴、下河摸鱼、爬墙爬树样样精通。我们提着篮子,来到门口的榆树下。我在树下等着,二丫抱住粗壮的树干,像一只猴子一样,几下就爬了上去。

她站在大榆树的树杈上,背倚着一侧的枝干,伸手去摘那些绿油油的榆钱。摘到一串,先扔给树下的我,自己再摘一串塞进嘴里。榆钱清清甜甜的,甘甜的滋味顺着喉咙溢满了心窝。我们嘻嘻哈哈先把肚子填满,然后她再摘下满满一篮子榆钱,拿回家交给外婆。

大榆树旁边有一盘石磨,是整个村庄磨东西的地方。外婆把榆钱洗干净撸到盆里,我们就端着榆钱和水来到那里。二丫力气大,她总是抢着推磨盘。那磨盘真重呀!要用尽全身力气才能推得动。她用力推着磨杆,汗水一滴滴从她黑中透红的脸颊流了下来。我帮不上忙,只能不间断地往磨眼里添水和榆钱。绿色的浆汁顺着磨盘的水槽欢快地滴到水桶里……

外婆蒸熟榆钱窝头,我们就一手拿着一个跑到榆树下玩。老榆树的树冠像一把巨大的太阳伞,挡住了阳光。磨盘的旁边还有一些古老的石凳。我们坐在石凳上,大口大口地吃着香甜的榆钱窝头,感觉再也没有比它更好吃的东西了。

吃完窝头,我们俩就在榆树下跳房子,踢毽子。还玩“拉大锯,扯大锯。”说到末尾一句时,双方要快速撤手,防止被对方捉住。一来二去,笑得前仰后合,就连那些推磨的大人们都禁不住跟着我们笑起来。

可惜,二丫后来要跟着爸爸妈妈去贵州了。分别的时候,我们在老榆树下抱在一起,哭得难舍难分。老榆树摇晃着满树的枝叶,老磨盘也静默无言。但她还是走了。后来我也离开了外婆家。从那以后,我们再也没有见过面。

四十年后,我从城市回到了乡村,又回到了鸡鸣湾。外婆早已经去世了。但老榆树还在,那粗壮的树干要两个人才能合抱起来。苍翠欲滴的榆钱又挂满了枝头,仿佛在呼唤儿时的我们归来。老磨盘也还在,光阴磨平了它的纹路,磨杆也早已经朽烂了。我抚摸着那圆圆的磨盘,儿时的情景一幕一幕在脑海中闪现……

在这个春天里,老榆树仍然在风中摇曳。那座见证了无数时光流转的老磨盘,也静静地守护在一旁。二丫也许正躲在某个角落,享受着春日的温暖吧!而我那无忧无虑、天真烂漫的童年呢?却是永远一去不复返了。

□艾薇(山东潍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