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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树情怀

2024年04月26日  靳义堂

从小对柏树就有一种神秘感和神圣感。琢磨起来,原因大概有三:

其一,每年春节期间,按照家乡风俗,从初一到初四是不能扫院子的,据说是为了聚财。到了正月初五(当地人叫“破五”)这一天,全村人每家每户都会把院子从后院往前院彻底清扫一遍,把扫出来的树叶、麦草、玉米、鞭炮屑等杂物在大门口聚成一堆,点着火燃烧起来,再把提前采回来的翠绿的柏树枝叶(当地人叫“柏朵”),放在火堆上烧着,每人从火堆上跨越几次。这时,全村便都弥漫在带有柏树浓郁香味的氛围中了。这预示着此前的霉运都被大火烧尽,好运和财神就会闻香而来。柏朵就是给我们带来好运的使者。

其二,村里有老人去世,入殓的时候,棺内身体两侧的空隙要用柏树枝叶塞满,让柏树的清香伴随着老人。在关中方言中,“树”和“世”同音,“柏树”也就是“百世”,也就有了“百世怀念”之意。

其三,我们村子东边五六里处,有一座赫赫有名的磨性山,据说是元朝的国师邱处机修道的地方。山脚下有几口窑洞,里面有邱祖和几位道教祖师的塑像,洞口的一个石礅上放着一块浑圆的青石,说是当年邱祖未发迹时,为了磨炼自己的心性,每天把这块原本形状不规则的青石从山脚扛到山顶,再从山顶扔下,让它滚到山脚,再扛上去,再滚下来。如此多年,这块石头就被磨成了圆形。这也是“磨性山”名字的由来。

虽然叫磨性山,其实并不是山,只是黄土高原南坡的一段而已。神奇的是,磨性山两旁的山坡上长的都是酸枣树、洋槐树等灌木。一到冬天,满坡枯黄,一派萧索景象。而磨性山从山脚到山顶,概无杂树,全都是苍翠的柏树,四季常青。远远望去,令人顿生神秘敬畏之感。我曾经无数次从陇海线坐火车经过家乡,无论是什么季节,老远就能从车窗望见那独特的一坡青翠,我就知道自己正在与故乡擦身而过,一种复杂的情愫油然而生。

去年春天,回了趟老家,老同学杨君带我游览了与磨性山隔河相望的钓鱼台遗址。在姜太公庙一侧,有四棵古柏,从树身上的标牌得知,树龄已有1300多年,虽然树干树皮上刻满了岁月的沧桑,但树叶依然茂密青翠,这生命的活力让我肃然起敬。

我曾经欣赏过山西晋祠的周柏——左扭柏,梁衡先生在他的《晋祠》一文中说它“拔地而起,直冲云霄,它的树皮却一齐向左边拧去,一圈一圈,纹丝不乱,像地下旋起了一股烟,又似天上垂下了一根绳。”这描写和比喻太生动、太形象了,给我留下了极其深刻的印象。

我也曾怀着敬仰之情抚摸过孔庙“大成至圣先师”殿前的千年古柏,缅怀这位给我们留下了伟大的精神财富和文化遗产的圣哲;也曾仰望着黄帝陵内的“黄帝手植柏”浮想联翩,发思古之幽情。好像我们中国人,对柏树有一种特殊的情感。或许是因为它生命力顽强,四季常青,古雅馨香,坚强正直,有益于人而不求回报。它不正是古圣先贤们的品格和功业的最好写照吗?人们对柏树的敬仰和珍视,就是对古圣先贤的崇敬和纪念,也是对民族精神的和传统文化的认同和传承。

陶铸同志倡导“松树的风格”,茅盾先生高唱“白杨礼赞”,我今忝列其后,写一写“柏树情怀”。

□靳义堂(宁夏银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