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径。李振文 摄
我写下这个题目的时节,正是春天。晚上在家时,重读着纸质书《红楼梦》,路上行走时,戴着耳机听有声书《荆棘鸟》。在这个春天的某个早晨,漫步在春花烂漫的校园里,孩子们一张张青春亮丽的面孔从眼前闪过,脑海里庞德的诗句“人群中这些脸庞的隐现,湿漉漉、黑黝黝的树枝上的花瓣”也同时闪现,当听到“荆棘鸟把自己的身体扎进最长、最尖的棘刺,在荒蛮的枝条之间放开歌喉”时,我情不自禁地吟诵起“人间至味是深情”了。我也说不清楚,这样的感慨,真不知是春天使然,还是诗书使然。总之,有一股情愫在心间荡漾,不能自已,这便是人间真情,至味深情吧。
可能会有人说“人间至味”不是“清欢”吗,何以“变味”了?是啊,现当下的确流行“人间至味是清欢”的说法,当然这也不是原味,原诗是“人间有味是清欢”,源自我所钟爱的诗人苏轼的《浣溪沙》,后经作家林清玄再次引用,及至电视剧《人间至味是清欢》的播出,此诗句就广为人知了。但我总觉得大家误解了这句诗,苏东坡说的是有一种味是“清欢”,我以为这是“独处”的体悟与境界,是“红尘人间”历劫时的一种暂时超脱,但却不是人间“至味”,我执着地认为,身处“人间”至味是深情,亲情、友情、爱情、师生情……诸如此类,深情几许,不可胜举,来人间一趟,“至味”当是真情,深情不可辜负。
《红楼梦》终结曲写道:“看破的遁入空门; 痴迷的,枉送了性命。好一似食尽鸟投林,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虽明知人世间“瞬息间则又乐极悲生、人非物换,究竟是到头一梦,万境归空”,但神瑛侍者(贾宝玉)执意要沦落红尘,“在温柔乡里,受享几年,自当永佩洪恩,万劫不忘”,而受过神瑛侍者甘露灌溉的绛珠仙草(林黛玉)执意随他下世为人,“但把一生所有眼泪还他……”无独有偶,《海的女儿》小人鱼宁可舍弃永世不灭的灵魂,也愿意换取人间一滴伤心的眼泪和短暂的灵魂。还有“摔碎瑶琴凤尾寒,子期不在对谁弹!”“历尽天涯无足语,此曲终兮不复弹,三尺瑶琴为君死!”的伯牙摔琴谢知音,都在讴歌人间真情。又想起了古人王阳明,劝一位苦修三年的和尚回家照顾母亲的故事,其实就跟他说了一句话:顺应自己的本性,顺从自己的良知,才是人,才合道。绝不是要别处再求一个凌驾于人心万物的道,那也不是道,是妄。好好生活,好好做人,听到自己内心善的声音,听从自己内心的良知召唤,守好人间难得的这份至情,无论亲情、友情、还是爱情。
又想到自己,这辈子有幸做了个藉由读诗书以教学而谋生的人,真不知是积了几世的德呢。老父亲在世时就常说,能当个教书先生,那可是行善积德的事啊。他老人家大字不识几个,但总在我耳边叮嘱,将来考大学要么当医生,要么当老师,这“两行”都是行善积德的,再说你一个女娃娃家,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祖父是名旧社会的教书先生,跟随祖父相依生活的几年时间里,时时有清贫拮据到煮红薯粥充饥的时候,但即便如此,听祖父畅诵李白的“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看他老人家端起小酒杯一饮而尽继而朗朗大笑的模样时,我会艳羡不已,知道有一种超脱来自诗书,有一种幸福源自读诗书。虽然,祖父已殁,父亲已逝,“亲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死去何所道,托体同山阿”,斯人已逝,幽思长存。受了祖父的熏陶,我这大半辈子浸润在热爱的诗书中,听了父亲的话,一辈子做着行善积德的教书育人工作。这是祖辈们的念想在我身上的寄托,难道不是他们的生命也还在人世间绵延吗?
春天来了,清明过了,上坟祭奠礼结了。生活在人间烟火中平凡地继续着,每日照常打理着柴米油盐的琐碎,体悟着人情世故的冷暖,感受着春夏秋冬的轮回,“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生命不过是一次或长或短的体验过程,不必“哀吾生之须臾”,无须叹“沧海之一粟”,喜怒哀乐、盛衰荣辱、沧海桑田,只管全情投入、深情体悟吧。我终于明白了,没有春天,诗情无以生发;没有诗书,真情无以抒发。亲爱的朋友们,春天来了,咱们接着读诗读书吧,在心田播种真情种子,在人间深味这份至情吧。
□丁梅荣(宁夏银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