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时苏北老家，几乎家家都没有院墙，农村人有串门的习惯，进出别人家就像进自己家一样方便。但是，在我们开始上学后，家里的院墙却被父亲盖得又高又厚，还装了一个大铁门，邻居再串门就没有那么方便了。每次邻居来串门都得敲门，关键是爸爸开门，只说一句：“孩子在学习，写完作业你再来吧！”这话在当时就是离经叛道，被村里人当成笑话说了很多年。“真能出洋相，说是孩子学习不让去他家串门子，一个庄就他不嫌丢人，四个闺女不让下地干活，放着好日子不过，天天学习学习学习，学习能当饭吃？闺女早晚都是人家的人，出不够的洋相！”村里有人当面说爸爸，放着好日子不过，天天自己一个人撅着腚干活，爸爸笑笑不说话。

那时候土地刚包产到户，爸爸以前在铁路上班，工伤退休在家，走路腿脚有些不方便。我们姐妹四个上学，弟弟还小，妈妈身体不好，爷爷年纪大，地里的庄稼活只有爸爸一个人干。村里有人等着看我家的笑话。

包产到户第一年，爸爸说：“种地要讲科学！”于是，爸爸花高价从种子站买玉米种子，当年我家的玉米大丰收，玉米穗有从前的两个大。第二年有人拿玉米到我家换玉米，提出两斤或者三斤换一斤，换回去当种子用。爸爸说：“这个不能当种子，卖种子的说了，第二年再种减产一半，想收成好，咱们一起到种子站买种子去。”有人相信了，有人说爸爸心眼子不好，怕人家的产量高把他比下去了。

那年和爸爸一起买种子的人家，玉米大丰收，坚持换我家玉米当种子，爸爸拗不过，只好一斤换一斤，并再三强调不能当种子用。

爸爸总是别出心裁，在当地成了另类。父亲患病，一直忍着，等检查出来的时候已经到了晚期。爸爸去世后，弟弟妹妹相继考上大学，母亲到城里和我们一起生活，爷爷跟随我小姑生活，曾经生机的院子变得冷清。这些年，只有清明节的时候回家给爸爸扫墓，平时很少回去，爷爷九十一岁高龄去世，我们回老家才知道我家成了乡亲嘴里的“名门”。

大妹妹不止一次地说：“如果爸爸和别人一样，当初不让咱们姊妹几个读书上学，而是像别人家似的在家种地，我现在不是出去打工，就是在家帮着带孙子，我现在哪有机会经常到外面的世界走走逛逛，生命不可能这么丰富。”当初，别人嘴里“出不够洋相”的爸爸，不同于别人的见识让我们姊妹几个改变了命运。

看过一个动漫故事，一株蒲公英生长在干涸的土地里，一段时间不下雨就会干死，而距离它不远的一株蒲公英，因为得到灌溉，绿意盎然生机勃勃。这株随时会干死的蒲公英羡慕不已，决定改变命运。它竭尽全力把自己挣脱出来，往水源丰富的地方走去，它感觉自己马上要枯萎了，但一次次告诉自己挺住，一定要挺住，终于靠近了，它感觉自己这次真的不行了，使出所有的力量把种子撒到那片肥沃的土地上，它用自己的生命改变了孩子的命运。

爸爸就是那株蒲公英，为了自己的孩子能有一个美好的未来，竭尽了全力。

□李桂荣（宁夏银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