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酸杏

2024年06月08日  张翼

在北方,杏子黄时雨,是常见的,也是恼人的。赶在落雨之前,把一树黄杏收入篮中,亲戚朋友自己吃,多余的拿到集上去卖,或者交给来收杏的贩子,还有更多的,晒干了卖杏干,杏核尤其是甜杏核,除了那砸炭的锤子轻轻敲碎了吃,日子过得细发的用擀面杖碾碎了、用蒜锤锤捣成糊,做抹脸油,也可以找到买主。

与绵软的成熟的黄杏相比,五月中下旬,还在枝头绿森森圆丢丢的酸杏,实在是吸引孩子们最好的礼物。杏花粉白如桃,山花烂漫,说的就是杏花。杏果比山桃柔和、好咬,酸杏的魅力,是抢着吃鲜快人一步的农时之乐,是一口咬破汁水横溢的泉洌之乐,是细细咂摸两腮收紧的滋味之乐,是酸水咽下而残渣吐出的摆渡之乐,是轻捏杏核猜测着是苦是甜的解谜之乐。酸杏,据说可以入药,大约也与这天地灵气、将熟未熟的时令感有关。

吃酸杏要靠上树手摘,用棍子敲,那得等杏子完全成熟了,绿杏子或者酸杏与树枝母体的贴合度非常高,只能踩着凳子或者梯子,要么干脆脱了鞋、爬上树,用手一个一个摘。桃饱杏伤人,主要说的是成熟之后的桃和杏,不可多吃。而酸杏子,则不敢多吃,至多吃一两个三五个尝个味道,这五月末的读书时光似乎就鲜亮酸爽起来。三五伙伴,相约老杏树下,爬树摘杏,龇牙咧嘴地吃几个,多余的,拿来做武器,互相扔着“打杏仗”,好像有点浪费“粮食”,且危险系数是有的,一颗小杏子砸到头上脸上,疼痛度也有点可观。然而在山乡沃野,这种锻炼、磨炼和锤炼,确是十分必要。

懂事的小孩,会把摘下的酸杏拿给含辛茹苦的父亲吃。小脏手里的酸杏,大太阳下闪着亮晶晶的光,一口咬下去,酸咸辣甜,一齐涌来。猴女子,上树摘李子。村里好像不大有李子树,杏树则家家户户都有,没有围墙护栏的地畔、山坳、老旧场院门前,多的是。一树酸杏,枝繁叶茂、果实累累,看着踏实、见者有份、酸咸共品咂。酸杏子上很少有蚂蚁、蜜蜂、蝴蝶之类。绿色成了最好的保护色。反而一到成熟,还真就有好甜口的小小飞虫走兽们循味而来。

开镰在即,看起来不动声色的村庄里,家家户户开始准备镰刀、磨刀石、抢收抢碾的工具家什。已有半点鹅黄在酸杏额角脸颊露出,五黄六月割麦忙,正是杏子成熟时。这一杏乡思一核甜,酸杏子变成甜杏子,一树一树、一村一山的金黄绵软,即将照遍乡野、照进人间。

□张翼(陕西西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