泡桐树在农村并不受欢迎，因为它木质松软，中间空心，用来做家具也不耐用。农村人更喜欢的是参天的白杨和木质坚硬的槐树，它们才是做家具的好材料。

老家老屋后有一片较为宽大的场地，场地上除了一棵泡桐，便是几株槐树。槐树生长缓慢，几年的光景也不过就碗口粗。那棵泡桐树，却生长得极快，比槐树高壮很多，它粗大的枝干向四面铺展，如同一把巨伞，遮蔽了半个场地。待我考上大学离村时，它已经长到一个成人合抱还要粗壮的腰围。

泡桐花开最盛的时候，是在谷雨过后。泡桐花开时，往往伴着阴雨。四五月份是家乡雨水正多的季节，泡桐圆圆的叶片尚未长到巴掌大，一簇簇淡白粉紫，略似喇叭状的泡桐花，便开始绽放了。隔着迷蒙的水光烟霭望去，高大的泡桐树犹如开在我家屋顶的云朵，泡桐花的香味更是浓烈到直撞心胸。

只是泡桐花零落时，像极了倏然而至的薄凉。阴雨的日子，乡村是寂寥的，一朵一朵的泡桐花，在短暂的怒放后，随风啪嗒、啪嗒敲打着青瓦屋顶和地面，让人生出莫名的忧郁来。那大朵大朵的泡桐花零落到地面颇有些悲壮的意味，整个树的周围满是惨白、淡紫，踩上去啪啪作响。

大学毕业，原本以为可以稳稳把握命运脉搏的我，在恋情和寻找工作不顺的双重打击下黯然回乡，做了一名乡村教师。泡桐树犹在，只是我没了少时脚踩一个个泡桐花听其爆裂的兴奋。路过满地的泡桐花，我选择了小心翼翼绕行，生怕一不小心触痛了它们安然坠落的梦。漫长的暑假丝毫没有带给我悠闲和宁静，夏季的午后，静坐在那棵泡桐树下，看到鸟儿们在它结实的臂膀上尽情欢歌，时而展翅飞远。我想，我不能像一朵泡桐花，在开得正艳时轰然坠落。我想到了远方。

家乡在江南，我却到了西北小城。转眼，我在这座城已定居20余年，尚未发现泡桐树。那日和一位友人聊起泡桐花，友人说：“泡桐花太过于肥俗，花落时满地颓靡，毫无雍容和精致的美感。”我默然，友人觉察出我的异样。其实，我想告诉友人，泡桐是“三年成林，五年成材”速生的经济树种，且是制作琴的好材料。俗话说“家有梧桐树，凤凰自然来”，说的就是泡桐树。

告别了曾以为有足够光阴可供挥霍的青春，人至中年，我的脚步开始放慢，脑海中竟时常浮现出踩着泡桐花走过的日子。尤其是飘雨的夜晚，回想起家乡老屋那棵泡桐树、与泡桐花相伴的日子，我才体味到那时的简静、清美和勇气。就像熟稔了喧嚣才会明白，在乡下哪怕是寻常的日子，只要细细品味也如同被踩裂的泡桐花般散发着醇香。

□卢永 （宁夏银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