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入夏，天热了，散步的时间挪到了晚上。九点之后，城市进入另一种状态，小区门口的烧烤店低声的喧哗，路边的报刊亭大爷坐在门口纳凉，蛋糕店做着打烊的准备，文具店里依旧有学生的身影。绕过小区，过马路，再过马路，到上海路，广场上有人在跳舞，舞步轻点，裙裾飞扬，在路灯的照耀下，像一只只夜晚飞出的蝴蝶。

再往前走，安静的角落里，一对母子在跳绳。瘦高个的儿子挥动着跳绳，发出唰唰唰的声响，年轻的妈妈全神贯注地看着儿子。不用猜，是在为体测做准备。路上的行人不多，偶尔碰见一两对和我同样散步的，步态悠闲，神情舒缓，全心全意享受着静谧安详的夜晚。

时不时有电动车飞速地从身边刷过，顺着背影看过去，车后绑着一个黄色的外卖箱。他们急匆匆穿行在夜色里，尽一切可能争抢时间。

一座商业大厦门口灯火璀璨，有带着孩子出来玩的，有坐在木凳子上聊天的，人不算多，和寂静的夜晚比较相称。咖啡店里坐着零零落落的几个人，昏暗的灯光下透出一种深沉的幽静。转过弯，快餐店里就比较热闹，隔着门，仿佛也能听到里面的吵闹。

偌大的城市里，每个人的生活仿佛都不同，各有各的忙碌，各有各的悲喜。我走在路边，抬头看着天上的月亮，默默想着我的心事。或者，我根本没有心事，只是有一些难以疏解的心结。子曰，四十不惑，为什么我的内心还充满着这么多的困惑？好多选择不知对错，好多情绪无处安放。

路过学校，门口空无一人，想了想，高考已经结束，冷清是正常的。高考前，每个夜晚门口都停满了车辆，挤满了家长。有的焦急且焦虑，有的淡然且安详，每家都有一个高考故事。两年前，我也曾夜夜站在人群里，目光深深地探进校园，只等着晚自习下课的铃声响起，一个矮矮的、憨憨的身影大步流星地扑向我，笑着喊一声“妈妈”。

临考前半个月，气氛格外紧张。我站在正对大门的台阶上，神情凝重，女儿考得不错，但在那种氛围里，不由得你不焦虑。正难受，人群里突然响起口哨声，像一支鸽哨划破天际，是《梅花三弄》的插曲，因为太熟悉，只是起了个调，心里已经默默唱出歌词。

人群里的骚动即刻安静下来，都默默听着那个口哨把整支歌唱完。有片刻时光，我仿佛被穿越，回到了儿时，和家人坐在电视机前磕着瓜子看电视剧，随着剧情哭哭笑笑，那时的我，大概从没想过长大后会变成现在这样。我正奇怪那个吹口哨的男人怎么会这首歌，忽然想到，我们不就是同龄人么，当我十一二岁看电视剧的时候，他不同样在看么。这样一想，对于女儿即将高考的焦虑突然就淡了，原来我不是一个人，所有站在校门口的家长，我们都从同一个时光隧道而来，因为一场高考，我们又相聚于此。

时间就是这么奇妙，因着成长，它在我们的心上划着伤口，又慢慢地去抚平它们。只是所有认真对待过的岁月，最终成为我们生命的闪光点。偶尔我和月亮散步时，刚下课的女儿也会打来电话，和我谈论课上老师提到的小说和电影，我们辩论着，附和着，感慨着，喜悦着。这大概就是生活百般苦涩中，生命偷偷奖励我们的一颗最甜的糖吧。

□朱敏 （宁夏银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