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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草

2024年07月15日  刘汉斌

□刘汉斌(宁夏银川)

同化川的土里一定有很诱人的东西,不然谁也不至于掘地三尺依然神采奕奕。为了得到甘草根上的那一点点甘甜,人们不惜在土地上挖下一个个比甘草根大几十倍的坑。

与一滩野草独处时,总有大段寂寥的时光,清闲总能怂恿人天马行空地想一些事情,于是便萌生了尝尝野草的奇想。

多数草的滋味或是苦涩的,或是辛辣的,而甘草的滋味在一滩草中给了我惊喜。甘草的甘甜,是舌尖上拓荒般的发现。我从甘草的根上尝到了甜头以后,便开始对挖甘草上了瘾。

甘草的根就是埋在土里的那些诱人的东西。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年轻时总感觉有使不完的力气,有时候,坑挖得大了,也觉得吃力,只要坐在虚土上,嚼一根甘草,顿时口舌生津,又恢复了活力。

年轻时想法很多,可是都干得不长久。挖甘草也同样濒临厌恶期。有时候坐在高处俯瞰我挖下的四方坑在南湾的草滩里密密麻麻,捏在手中的甘草根却只有那么几根,突然就对挖甘草失去了兴趣。我觉得应该将两膀力气放在干大事情上,可是小小的同化川连村长都一天干着一些杂七杂八的琐碎事情,哪有什么大事等着让我干呢?父亲天没亮就拉着我去挖地骨皮,挖甘草,我看不上,花那么大的精力,流那么多汗,挖下那么大的坑,却挖一根胳膊粗的狗芽子根,剥下皮晒干了,连半斤都不到,根本划不来。

挖甘草和地骨皮的人把原本就土质疏松的南湾挖得越发的破烂不堪了。我喜欢在没事的时候去南湾的林地里游逛,天一黑我就回家,我不是怕天黑时有鬼怪,鬼怪有什么可怕的,我是怕有人白天挖下大坑,我摸黑回家时跌进坑里。真是怕啥来啥,有一次我时间没把准,往回走的时候天已经黑尽,半路上就掉进了一人多深的四方坑,也许是甘草见我掉进了坑里,一着急就把一股茎叶低垂下来递给我,我拽着一把甘草没怎么费劲就爬上来了,从此后,心里便衍生了对甘草更为深切的感情,同时,也养成把铁锹横在腰间,用臂弯托着铁锹在南湾游逛的习惯。

挖过甘草的那一辈人都老了,挖不动了。同化川的甘草并没有因为少了挖它们的人儿肆意繁衍,草滩里似乎一直有另外一双手在暗地里控制着它们,让它们不至于消亡,也不至于繁盛到欺压别的植物。

挖药材留在南湾的坑,都是我们在困苦的日子中日渐形成的亏空,尽管每个人都在尽力地填补着,土地也在时光中自行修复着,一些大的坑洞,一直洞开着,任凭我们怎么努力都无法填补。所有的坑洞中,有一个大坑是我挖的,我用那里的土夯过院墙,筑过屋墙,坑越挖越大,从坑里掏出来的土,全都挂在老院子、老房子上立在那里。那个坑一直是我的一个心病,在我的心里,那个坑就是怎么也填不满的日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