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木深深遒劲。沿着湖边走,心里不断地感慨着植物的生命力。生如夏花之绚烂,更愿如夏草之茂盛,蕴含着一股力量,外柔内刚。
一路上,遇到一丛又一丛、一片连成一片,像老去的韭菜叶一样的植物。看着像菖蒲,拿手机识物,识别这一丛说是沿阶草,那一片说是白茅,再往前又说是牛筋草。恨不得自己立即跑去学植物学,要认识全天下的草木。更多的是作为现代人的惭愧。年年见君,却不识君。
纵使面熟的,宛如故知的,如芦苇、雀稗,还是不确定地借助手机识别,方才确信。心中涌起万分抱歉,那些静默不语的植物们十分好脾气地包容着我们的误读,从不解释,依旧盈盈在无边的光阴长河旁。
“白茅纯束,有女如玉。”“彼泽之陂,有蒲与荷。”“蒹葭苍苍,白露为霜。”
这些水边的植物一直都鲜活地茂盛在古老的诗句中,几千年了,依然令今人感动,替我们诉说着内心的情感,抚慰着尘心,给我们力量。
走到一片槐树林时,还遇到了一群鸭子,很多游人在围着观看,尤其是小孩子很好奇,纷纷拿出零食来喂。这时,管理员大叔过来了,他也拿着一包饼干,掰碎了,喂给鸭子们。它们似乎和这大叔很亲近,孩子们给的零食,它们躲躲闪闪、犹犹豫豫,但大叔一来,它们就围了过去。
这时才发现,这一群灰褐色鸭子中有一只是白色的,可它的脖子一直往左边扭着。
管理员大叔说,一个下着大雨的夜里,小白鸭被黄鼠狼咬过。但这小白鸭命大,竟然拖着伤口活过来。如今只有半边脖子扭着,已经看不出伤口了。
打量这小白鸭,走路有些趔趄外,看上去十分淡然平常,对于自己的伤,似乎也没有多难过介意。
孩子们不懂生之多艰,欢喜地追逐着鸭群,小白鸭奋力扭着脖子跟在它的伙伴们身后跑着。
生命之奇崛坚韧,再次打动了我,也让旁边的游人动容,纷纷制止小孩子的追逐。
一转眼,鸭群不见了,远处只一点白,也隐进了湖边茂密的草丛中。那一点白是小白鸭,它虽然一直落在鸭群后面,但它努力生存的样子,很可爱,也十分令人敬重。
蔓延不尽的草丛,对鸭群们来说,是一个浩大自由的世界,它们隐进属于它们的世界,那么微渺,觅不见一丝行迹,而草木总是那么安静沉默。
站在湖边,望着浩荡粼粼的湖水,人也难免生起渺小感,在历史的长河里发出微不足道之叹,数年后,也许留不下一点痕迹。不如路边一棵青青碧草,青草无言静寂,却能年年复生,从诗经时代鲜活到而今,再接着千年万载。
正如苏东坡所言:“寄蜉蝣于天地,渺沧海之一粟,哀吾生之须臾”。
然而,正因为明白个体人生对于浩大无穷的宇宙之短暂幽微,才更应该懂得努力活着且活得舒展快乐。有一首《多丽》的词写:“想人生,良辰美景堪惜,问其间、赏心乐事,就中难是并得。”纵然良辰、美景、赏心、乐事四者,自古难以并全,但也要尽力本心,贴近生命本能的强劲可爱,让自己的灵魂洒脱自在一些。
清代王士端的《养真集》中说:“自古神仙无别法,只生欢喜不生愁。”谁人没有烦恼忧心事,但我们可以多想欢喜事,正所谓,念念不忘,必有回响。
生活是一个苦坛子,亦是一个蜜坛子。看怎么想,站在哪一个角度,以何种心态面对,得到的结果也迥异。
◇耿艳菊 (北京通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