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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地米香

2024年08月27日  卢永

母亲生下我后没有奶水,但这根本难不倒外婆。外婆说:“产妇体弱,消化不了油腻,不能喝肉汤,月子里喝米汤,不但催奶,营养也好。”那些日子,外婆几乎每天都会用自家地里产的优质大米,细火慢炖,让母亲喝上一碗浓稠的米糊汤,果然不久,母亲有了奶水。

记得有个国外的作家说过,在所有的粮食中,大米是有灵魂的,其他都只能算是杂粮。读到这句文字时,我的心如同被什么重重地撞击了一下,当即就怔住了。是的,大米的灵魂,在香,尤其是新米。

一年之中,在秋的季节,新米之香,隆重登场。一粒大米,它从水田里的一株秧苗开始成长,经历了秧苗分蘖期、幼穗发育期、拔节孕穗期、抽穗开花期、灌浆结实期……一年二十四个节气,而一粒大米,从种子出发,到颗粒归仓,伴随了节气几乎一半的旅程。从春到秋,一粒大米经历过风雨雷电、日月星辰、农人汗水的滋养,谁能说一粒大米没有灵魂?没有生命被浸染的香气呢?

记得儿时,有一次母亲带我去稻田。母亲问我:“儿子,你能分得清稻子和稗草吗?”我摇摇头。母亲说:“低头的是稻穗,昂头的是稗子。” 稻穗越成熟果实越饱满,头便垂得越低;而稗子总是整天抬高头颅,显示自己。虽然稻子和稗子长得十分相似,但人们还是可以通过这点轻易地分辨出稗子。

稻子将要成熟,尚未收割前,沉甸甸金黄色的稻子,个个低着头,风一吹,便顺风摇摆,如将要临盆的产妇,沉浸在迎接生命降临的喜悦里。凑上前去,用力嗅嗅,立即有一股稻香盈满整个心胸。

尝新米是村民们保留的传统习俗之一。晒干的稻子打出新米来,用柴火煮米饭,柴火灶下,是熊熊燃烧、发出噼里啪啦声响的干树枝,蒸汽四溢的锅里,新米粥咕嘟咕嘟冒着泡。用长勺撇去米汤后,改为麦秸秆小火慢煮,不一会就听到铁锅边缘有轻微的炸响,那是米饭将成为锅巴的美妙声音。米汤有股自然的浓香,很是养人。而粘在铁锅上的锅巴,脆香耐嚼。新米饭绵软而醇香,散发着天地日月、星辰雨露的味道,村民们对之珍惜至极,哪怕是不小心掉了一个米粒,也会捡拾起来,放到嘴里。

这些年我在城市的风雨里奔波,一想起“米香”这个词,似乎于一瞬间就悄然化为一株挺立的稻子,委身于稻田中。世事沧桑,但万物澄静。米香,是沉厚大地散发的恒久之香,一个人当作一粒米,于岁月中沉潜,兀自芬芳。

◇卢永 (宁夏银川)